梁洗心中憾然輕嘆,就在要松手之際,橫縱的兩道絲線在機關牽引下交叉錯結,阻住彼此的趨勢。摩擦間發出極為刺耳的噪音,伴隨著一道道迸濺的火花,墻后的機關跟著傳來卡頓的聲音。有近三成的絲線都停了下來。
梁洗大悲又大喜,心神瞬間松懈下來,渾身的勁都卸了大半。那頭嚴鶴儀驚恐至極地尖聲吼道“當心”
梁洗驀地收腿,蹲了下去,避開一次斬首的危機。
嚴鶴儀一顆心七上八上蹦個沒完,感覺自己后三十年的壽命都要提前交代給這姑奶奶了,抓狂叫道“梁洗”
梁洗抖抖肩膀,無賴應道“知道了”
她別過臉去看嚴鶴儀的表情,發現自己不用死了,有種異常的亢奮,尾巴快翹到天上去,咧著嘴笑道“快死的又不是你,你慌什么”
嚴鶴儀聽她說得如此輕巧,恨不得將她的狼心狗肺挖出來吃了,指著她哆嗦道“你給我等著你這潑猴”
這回認認真真研究過兩遍,嚴鶴儀再次投出一枚銅錢,說“打那根”
梁洗重振旗鼓,宛若新生,彈了彈手中寬刀,中氣十足地喊道“梁大俠來也”
梁洗挪閃而去,如法炮制,廢掉另外幾組機關。
機關陣只余下上方的五六根絲線還在運轉,二人連滾帶爬,從縫隙中狼狽穿過石道,停在盡頭的安全處。
嚴鶴儀手腳虛軟,回過頭看那閃著盈盈微光、錯綜相連的銀絲密網,再支撐不住,扶著墻面躺倒在地。
梁洗亦是后怕,拄著寬刀坐下,撕下衣角布料,處理起小腿的傷勢。
梁洗吞了口唾沫,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拍拍地上人的后背,說了句還算動聽的人話“不錯啊,我的乖徒兒,還好這回有你在。”
嚴鶴儀不覺有哪里悲傷,只是眼眶無端發熱,有種想痛哭一場的沖動。轉過身來,賭氣地將梁洗的手拍了開去。
梁洗后仰著頭,見識到此地機關的厲害,姑且也收起一身的莽撞,說“罷了,我們先等等,看你娘會不會來接你這好大兒。”
嚴鶴儀怒道“滾”
梁洗將刀平放在地,右手撐著地面,也想躺下休息。吹開墻角積著的那層細沙,忽然發現石板上隱隱有些字體。
她眸光一凝,拉扯過嚴鶴儀道“什么東西你快來看看”
嚴鶴儀湊過腦袋,問“寫的什么”
梁洗罵道“我怎么知道你問的什么廢話”
她抬手揮開上面的沙層,用夜明珠照亮,與嚴鶴儀一同撅著屁股查看。
對方字刻得本就不深,加上年月磋磨,許多內容已是模糊不清。
嚴鶴儀指尖摩挲著凹痕,嘗試讀道“不留山弟子,宋不知誰,受友人相邀,追查什么失竊什么東西,循跡入此機關陣。同行人謝”
梁洗脫口而出說“謝仲初”
嚴鶴儀不作理會,繼續念道“謝那個誰,失散于暗道。如能破陣,留此提示,以供后人參照。”
梁洗等了等,問“沒了”
“沒了。就這幾句。”嚴鶴儀又看了一遍,思索道,“是不留山的前輩。那多半是宋回涯的師父了。當年江湖傳聞,宋前輩死于木寅山莊,不成想居然是真的那宋前輩的尸首是誰帶回去的”
梁洗的腦子這時候跟新的一般擦得靈光,想也不想地道“只能說明她來過這里,不能說明她死在此處。這機關分明沒困住她嘛,還是叫她給破了。”
梁洗直起上身,回首看向朦朧的石道,由衷欽佩道“不愧是宋回涯的師父,你我差點命喪黃泉,求生已是不能,她還想著救人。”
嚴鶴儀若有所思地道“我猜,宋前輩許是猜到,她死之后,不留山門人會來此替她尋仇。擔心門中后人同她一樣誤入機關,是以搏盡全力,以身探路,留下這些線索。算是她留給幾位弟子的一線生機。可她在此機關中應當也是受了不小的傷。所以內勁不足,刻字淺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