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家這玩意兒,已經沒有十幾年前那么稀奇了。
韓峋介紹陳咚是個“作家”,幾位嬢嬢伯伯哦了一聲,隨口拉閑話“寫小說的啊”
陳咚含糊地說“差不多吧詩歌,散文,小說,都寫,都寫。最近在創作一些新題材”兒童文學。
那位紅衣嬢嬢最是主動“我女兒的鄰居也是個作家,還挺有名呢那個作家加入了作協,小說改編了電視劇,拿了幾個獎,聽說賺了不少錢,買了新房,老婆經常去國外旅游,孩子在市重點念書。對了,你的作品叫什么啊,新華書店有沒有我們回頭也買兩本,好好拜讀一下”
真是厲害。
怎么有人能每一句話都精準踩中陳咚的小短尾巴啊
陳咚窘迫的臉都漲紅了,捧著手里的咖啡杯一口一口地啄著。
都說兔子是很容易應激的動物,其實兔子的主人也是。
在自然界里,兔子被天敵瞅上一眼就會裝死;在咖啡館里,兔子的主人被嬢嬢們圍著問寫文賺到了幾套房子,他悲愴地想自己怎么不現場暴斃。
如果奧運會上有一項比兒子工資、比女兒學歷、比鄰居買了幾套房、比家里的狗會下蛋、比院子里的雞會取報紙的比賽,那公園里的嬢嬢絕對能為國爭光,再為國家添幾枚金牌。
在這么一個尷尬的環境中,韓峋又一次不著痕跡地解救了他。
“咱們不是要投票嗎”韓峋手里拿著一沓紙,問,“嬢嬢,你看這個紙可以嗎”
那原本是一個田字格作業本,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學生故意落在咖啡廳里的,單面寫了字,只是每個字都缺胳臂少腿,字與字之間互相借偏旁,老師在旁邊打了好幾個紅叉,罰抄一百遍。可惜這本作業在失物招領處放了一個月依舊找不到主人,現在正好裁開用來當投票紙。
嬢嬢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接過紙,拿去分給自己的老伙伴們去了。
陳咚舒了一口氣,無聲地用口型向韓峋道謝。
韓峋輕聲道“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沒有沒有沒有”陳咚腦袋搖成撥浪鼓,“你知道的,我現在還沒進入寫作狀態,所以算不上打擾。”
“那就祝你今天早些進入寫作狀態吧。”韓峋把多余的一張紙、一支筆遞給他,“如果你需要更多的紙寫大綱的話,可以去前臺隨便拿。”
陳咚抖著手接過那張田字格紙,感覺自己的臉都要紅成上面的紅叉子了。
怎么從來沒人告訴過他,被人如此明目張膽的暗戀是這樣一種感覺啊。
陳咚趕忙又喝了一口冰咖啡定了定神,把自己重新藏在了電腦屏幕后面,打開文檔,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
他對著空白一片的文檔努力奮斗了三分二十秒,然后他的注意力就不受控制地飄到夕陽紅交誼舞團那邊去了。
這當然是因為嬢嬢爺叔們的聲音太大了,讓陳咚不得不分心總之,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他工作時總是磨洋工。
夕陽紅交誼舞團原有成員十二人,經過這么多年的出出進進,人來人往,隊長也經過多次變革,現有成員十八人,今天實到十五人。
“怎么差了三個”紅裙子的嬢嬢嘟囔道,“昨天不是在群里通知了嗎,當時大家都說要來,怎么有人這么無組織無紀律”
一位頭發花白的大爺說“你沒看朋友圈盡善盡美的女兒女婿帶她出去旅游了,正在廬山呢。她一天要發二十多張照片,你怎么也不給人家點贊啊。”
“荷塘月色和我請假了,孫女發燒,她要在家照顧。”另一位大姨好像是交際舞團里的重要角色,請假都要告知她。她的頭發燙了小卷,用一種非常復雜的手法高高盤起,遠看像是一座小山峰,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摩絲,蒼蠅落上面都要劈叉。
紅裙嬢嬢撇了撇嘴,繼續追問“那還差最后一個人呢就是那個人生如茶,他都半個月沒在群里說話了,之前的排練也不來,他還要不要參加下個月的社區聯歡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