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搖于是笑得更厲害,山谷里蕩漾著的都是明媚日光和她的笑聲“可惜了,真的,不然就憑你這張臉,一笑傾人國,他們搶都來不及,怎么輪得到我救你呢”
“”
少年惡鬼竟像是惱了,盡管不顯但他霍然轉身,一副不愿再聽后面污言穢語的模樣,頭也不回地進了山洞。
入夜。
云搖到山上巡了一圈,打回來些野味,順便撿了一些可以燒火取暖的干柴她入合道境已久,寒暑不侵,這些自然是為了撿回來那個看著就弱不禁風的少年準備的。
只是一進山洞,云搖就變了臉色。
夜幕已降,此時山洞內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她臨走前設下的禁制結界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金光。
而重重禁制內,她走時還好好的少年此刻身上白衣已被染得血紅,從脖頸到四肢,被綁上了不知多少條捆仙鏈,其中最粗的兩條更是當胸穿過肋下,透過大片的胸前血污,將他琵琶骨死死釘住。
少年垂首跪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他身后,篆滿陣法咒痕的烏金色鏈條垂地,到鏈尾都楔著銘刻了符文的懸釘,重鎖在山壁之中。
云搖面色陡變,手里干柴松在了地上,奈何劍流光自顯,頃刻就從她掌心淌下
“誰干的”
在云搖就要一劍劈開禁制陣光時,洞府最深處,跪地少年仰起臉。
“別動。”少年聲音啞得厲害,“別進來。無論聽見什么,都不要管。”
“”
云搖停在禁制結界前。
若結界流光再清晰些,仿一面鏡子,大約都能照出她此刻的復雜神色。
過了方才一瞬的怒火后,她已然反應過來
山洞內結界未破,那些捆仙鏈更是她離開之前少年自己開口要她留下的。
換言之,這里每一根鏈條是他親手穿鎖。
云搖站了許久,才慢慢松下緊繃的肩背,手里奈何冷光也消解散去。
她靠到禁制前的巖壁上,聲音懶下來“我以為我在仙域已見過世上最厲害的人物了,今日才知道孤陋寡聞小小年紀就對自己這般狠毒,你這樣的,算我生平僅見。”
“既見過了”大約是地上那灘還在積聚的血泊的緣故,少年聲音虛弱地啞,“可以出去了嗎”
“為何這可是我找的山洞,我撿的干柴,我獵的野味,哪有不許我在的道理”
云搖不退反進,離那禁制陣光也只剩咫尺。
她笑吟吟地歪過頭看著里面血葫蘆似的少年,只眉心蹙著一點真實情緒“而且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藏著如何一副惡鬼相,要有這么大的陣仗”
“”
少年惡鬼咬牙,冷白額上青筋綻起,“出去。”
“不要。”
“出、去”
云搖幾乎要笑了明明他傷重瀕死,痛到難以自持,偏偏卻連罵人滾都不會一句。
這種世上罕見的“寶貝”,她怎么舍得放任他死在他自己手里
禁制前。
紅衣女子屈膝下身,隔著金色陣光,她和里面跪在血泊里的少年對視“你忘了連你的命都是我的了,我想做什么,你都管不著我。”
“”
禁制內,少年闔眸。
罷了。
溢出血色的唇角無意識地勾抬,他在心底悲涼而嘲弄地想著。
等她見了,她自然會走的。
十幾年日復一日的酷刑,不是沒有人對他動過惻隱之心。只是在見過他的惡鬼相后,那些人望著他的眼神全都會從溫暖與憐憫,轉作厭惡、畏懼或者殺意。
他是比最暴虐的魔族還要可怕千百倍的惡鬼,是不能被饒恕的、世上唯一的異類。
他早已在一次次死亡里認清了這點。
子時,月上中天。
伏靈山范圍,早已死寂到蟲鳴不聞。
就在約一個時辰前,山內所有精怪鳥獸仿佛同一剎那受了天驚,天敵并肩,強弱同竄,凡是能動的活物,全都瘋了一般不管不顧地四散遁逃。
一炷香的時間沒到,這座山里的活物便空了。
只剩一處山洞內。
一潑濃重的血污揚在了云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