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個月后。
仙域,北疆,遙城。
城中一處供往來商客歇腳的茶館內,正人聲鼎沸,如浪潮迎面涌躍
驚得初入樓那道玄衣微微一頓,沒睡醒似的眼眸也挑起來,隔著帷帽垂下的薄紗掃向樓中。
“好”
“精彩”
“賞”
細細聽了,卻原來只是片連綿起伏的喝彩聲。
帷帽下的眼簾又無趣地耷掃回來。
“客官喝茶這邊請”跑堂的堂倌搭著根布巾,半彎著腰將新客引到一張角落的空桌旁,一邊擦桌抹凳,一邊嫻熟地報了一串茶點名單。
帷帽前薄紗微動。
在旁人并未聽得什么,堂倌那兒卻清晰入耳,一掛布巾揚身起向后廚“好嘞一壺洞庭君山茶,一碟芙蓉豆腐,一碗水粉湯圓”
好在茶樓中眾人都興致不減地聊著方才的那段評書,即便是離得極近的鄰桌三人也沒察覺什么異樣,一邊喝茶,一邊聊得眉飛色舞。
“也不知寫出這段乾門之變的度君子究竟是何方高人,怎么聽著竟如同親歷親臨一般”
“編書傳文,多有杜撰。不然全按這乾門之變里所寫的,那浮玉宮分明就不是什么弒魔之伐,而是全為一己私利那死在絕巔之上的魔頭也成了為乾門償血債還一力攬責的圣人了”
“這也未嘗不是真相嘛。”
“嘁,就算這部分是真,那他當眾入魔,魔焰焚城,這總做不得假吧”
“但你沒聽說書里講月后細數,除了死在城中的浮玉宮修者和倒塌的屋舍外,城內并無傷亡,堪稱神跡啊”
“”
“客官,您的洞庭君山,水粉湯圓”
堂倌掛著茶巾端著托盤,快步繞過了鄰桌熱議的三人,將茶水茶點送到了玄衣帷帽的客人桌上。
一盞熱茶沏起。
茶香裊裊里,鄰桌望著這邊古怪的帷帽,停頓之后又挪開了注意,續起前言。
“若那位當真不曾為惡,那實在是死得冤枉啊。”
“死都死了,在那兩界山下的天塹寒澗躺上半年,怕是尸身都只剩白骨了,再說起他善惡又有何用啊”
“正是,當初可是天下萬民請命,誓要誅殺魔頭的。”
“客官慢用。”
堂倌退身離開后,帷帽薄紗掀起了一簾,掛于耳后,只露出了半截雪盈盈的下頜,唇色如點朱。
鄰桌三人中有個多看了眼,驚訝又驚艷,顯然沒想到這從頭到腳遮得如此嚴實又一身風塵的佩劍行客,竟然會是個身影翩躚的女子。
只可惜那薄紗只掀露出半臉,沒有繼續向上拉開的意思,旁的也看不見了。
女子拿起瓷勺,漫不經心地舀起只滑溜溜的水粉湯圓,正要抬勺。
“只是無論那位是魔頭是圣人,他師尊云搖真
人卻是天下第一的狠心那可是她唯一的親徒啊,怎么能為了乾門聲名,就將人逐出門下,甚至一劍穿心,棄尸在那萬年風雪不化的絕巔寒澗呢”
“撲通。”
剛舀起的湯圓隨著握瓷勺的手指一顫,便跌回了碗中。
湯汁四濺。
帷帽下,云搖回過神。她正要抬手去擦,卻忽見一只手進入了視線范圍內,也不知對方從哪拿的布巾,干凈利落地在桌上抹了過去。
布巾甩到桌角時,那身青衣長袍也在桌側坐了下來。
云搖帷帽一抬,迎面便是張暌違已久的,實在好看又實在討嫌的臉
只是這次云搖的注意力,很古怪地向那人眼角一落。
還真有顆痣。
她前世怎么從來沒發現
“干什么,”慕九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三百年不見就不認識你師兄了”
云搖拍開他手“六個月不露面,我還以為你已經入贅鳳凰族,定居東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