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隕淵下的這片洞府中,暗無天日,燭火幽幽曳曳。
此時在巖壁前的石榻上,多出了一張黃梨木雕龍首鳳尾的長案。一排形狀各異的酒壺在木案上依次排列,如高低錯落連綿不絕的青山,在燈火間罩落巋然不動的影。
“砰。”
最后一只長頸的玉質酒壺翩然落在了桌案上。
“仙人醉難尋,但魔域從來不少美酒佳釀,”慕寒淵一攏袍袖,在梨木長案外側的軟席上坐下來,他倚桌撩眼,望向了被長案“禁錮”在石榻內側的云搖,“師尊若喜歡,我便叫人再拿些來。”
“”
望著兩人之間眼前快要堆成座小山的酒壺,云搖眼底一時情緒復雜。
她有點摸不清,慕寒淵是否警覺了她的意圖。
這是他有所戒備的表現嗎
然而眼下形勢緊迫,想到那人識海中,那片將要被黑暗徹底吞噬的雪白,云搖就覺著心生惶然。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云搖闔了闔眼。
再睜開時,她徑直抬手,艷紅的薄紗衣袖掠過了堆瓊似的雪臂,云搖細白的指尖在高低錯落的酒壺上一一跳躍,點過,燈火下紅蔻的甲色灼起了慕寒淵眼底的沉晦。
在那根若有若無的弦繃緊時,云搖似乎終于選定了“就它吧。”
她拿起了其中還算順眼的一壺。
那片凌雪的藕色又藏回袖下。
慕寒淵眼神微深,側撐著下頜,他勾笑揚眸“徒兒素來不勝酒力,師尊便獨飲”
話聲未落。
玉壺上的扣塞叮當墜下,敲在了壺身上,來回擺蕩出撩人的清響。
而云搖已經仰頸,將一口瓊漿灌了下去。
壺身壓著慕寒淵未盡的話聲,落回桌上,云搖似乎沒聽見地應了聲,抬眼“嗯你說什么”
“”
慕寒淵望著云搖緊搭在壺身上的細白指節,停了片刻,他半垂下眼,喉結低滾,于眼底灼深的晦色中慢慢燙出了聲啞然的笑。
“師尊方才說的,分明是要我陪你一醉,為何都不邀我共飲”
“我這不是怕尊主大人不敢么。”
她朝他晃了晃酒壺,也盈起笑。
臉頰上極少露出的那個酒窩里都像是釀好了醉人的甘醴,在燭火下灼出蠱人沉淪的淺香。
慕寒淵不禁抬手,越過桌案,捉住了云搖拿著酒壺輕晃的手腕。
“哦我有何不敢”
話間,那人指腹像是無意識地在她腕心的細肉上擦蹭了下。
“尊主大人是怕什么,我哪里知道,為何要來問我”云搖說著,便要將手腕收回去。
偏那人攥住不放,只眼神愈深地望著她。
不知多久過去。
“我改主意了,”慕寒淵拇指緩慢摩挲過云搖的手腕,向上,抵住了
她攥握酒壺瓶頸的指節,然后勾著它一點點向下壓去,“還請師尊為我斟上一盞,如何”
“”
鎖魂鏈下,云搖本就沒多少靈力能夠調動,此刻慕寒淵不容抗拒的動作下,她索性任他挾著,向長案上的那樽空盞里斟上了清亮的酒水。
瓊漿潺潺,如清透的瀑布灌下。
直待斟過滿杯,云搖這才故作訝異地抬眸“我好像忘了,這一壺酒,我分明喝過了”
說著,她被鎖鏈纏過腕骨的左手便先慕寒淵一步,取走了桌上剛盛滿酒的金樽。
鎖鏈撞上了桌案,發出丁零當啷的脆響。
“這一杯,不如還是我替尊主大人喝了吧”
云搖話聲未竟。
墜著鎖魂鏈的左手就又被慕寒淵給握住了。隔著桌案,慕寒淵微微傾身俯近,他一點點不容拒絕地將云搖的手拉到身前
慕寒淵漆黑的眸子如淵海般禁錮著云搖的身影,叫她眼底的笑意都有些僵凝,在她眼底的倒影里,他就著她捏在金樽旁的指尖,飲盡了那盞清酒。
杯盞見底,云搖也陡然從慕寒淵的漆眸中醒回神來。
像是被他的眼神燙了下似的,她下意識便松開手,任那只金樽跌落,而她只想將自己被慕寒淵緊攥在指骨間的手抽回去。
然而鎖鏈被搖晃得叮當作響,回音在山洞中蕩如靡靡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