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大哥”
溫暖暖正坐在廊下傷春悲秋,忽見晏南天撞開東華宮的殿門,踉蹌摔了進來。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由內而外散發出青灰的死氣。
唇色卻艷極。
近了看,卻是血跡干在了嘴皮上。
他抓住殿門,站穩身體,然后端平雙肩,緩緩松開手,若無其事地一步步走向中庭。
溫暖暖大驚失色,疾步迎到他面前,擋住他去路“晏大哥你怎么了”
他低下頭,直勾勾動了下眼珠,瞳仁渙散,沒有半點焦距地望向她“阿昭你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溫暖暖心頭一跳。
他怎么他居然把她認成了云昭
她咬了咬唇,眸光輕閃,試探著小聲開口“晏哥哥”
他的雙眸空無一物,怔怔看著她的臉,仿佛不認識這個人。
半晌,他忽地扯了扯唇角,傾身靠向她“你都不知道,一開始我有多么厭惡你。”
小云昭,她和秦妃一樣艷麗,一樣跋扈。
她那么像他的殺母仇人。
他卻必須牢牢籠絡她,在她面前裝出一副溫潤淡然的、如玉公子的模樣。
那是一段虛與委蛇的日子,他對她滿懷惡意,卻要微笑著接受她對他的好。
所有人都說他撞了大運,只有他自己知道,衣袖下的指甲尖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掐破了掌心。
他不敢讓她發現那些月牙形狀的傷。
每次她使壞想掰他手指玩,他都會心虛不已,假裝發脾氣。
“一開始,我有多厭惡你,知不知道”他啞著嗓子,恍惚重復了一遍。
溫暖暖嚇得瞳仁驚顫,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厭、厭惡
他不可能厭惡云昭所以他說的就是她
“嗯你知不知道”他挨得更近了些,冰冷血腥的鼻息幾乎落到她臉上。
溫暖暖戰栗道“知、知道。”
“呵。”他失神地笑了笑,“你原來知道。你果真知道。那我什么時候又喜歡了你,你可知道”
溫暖暖原本都要委頓到地上去了,一聽這話,只覺天雷灌頂,萬木回春。
“你、你,”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喜、喜歡我”
晏南天蹙眉。
他此刻有些神智不清,就像宿醉難醒。但聽到這結結巴巴的聲音,心下立刻浮起一股子本能的厭煩躁郁。
他繞開她,繼續走向自己的寢殿。
他怔怔地想著,是哪一日開始,又喜歡了小云昭呢
是從什么時候起,他的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走
她笑,他會不自覺勾起唇角。
她不笑,他便想摘星星捧月亮來哄她。
他曾在一個個夜晚輾轉反側,痛恨自己不爭氣,他曾一次次
發誓絕不會對這樣一個女子動心利用,只是利用,必須只是利用。
可是只要她一喚他“晏哥哥”,他就丟盔棄甲、一敗涂地。
“阿昭啊”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踏上殿前長階,就像這些年,他艱難一步一步走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處。
他停下來,緩緩轉身,仿佛在回望自己的來路。
他輕聲呢喃“阿昭,我已經放過了自己,那天,我已經放過了自己。”
她并不知道,秦妃自縊只是假死。
“尸體”被他換走,拖進密室。
他仍清晰記得,當秦妃嗆咳著醒來,看到他的那一眼,表情是多么驚悚與精彩。
他讓秦妃死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餓得沒力氣了,這才扔掉手中的剔骨小刀,讓宮人把還能慘叫的秦妃摁進溺桶。
那天他走出密室,陽光照在身上,他忽然十分想念她。
他釋懷了。
他放過了自己,他從此可以心無芥蒂地愛她,守護她,和她生生世世。
那些陰暗的心思和過去,他會永遠遺忘、永遠埋葬。
“我真的已經放過自己了。”他一字一頓,啞聲重復,“我放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