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道挖得又深又廣,至少挖了半年,盡頭處就是那座宅子。盡管那還沒建成的宅子里什么都沒有,但正善隱隱約約察覺到自己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因此隔三差五地哪里偷看。奇怪的是,宅子在建好之后,那些人就再沒來過。正善心中疑惑,仍時不時去看一眼,持續關注著。
約莫半年的時間,那日他下山照例去看一眼,本不抱什么希望,卻驚訝發現地道的入口處突然出現了一批身著同樣衣裳的人。那些人個個都人高馬大,腰間都帶著刀,一看就是練家子。十幾輛馬車停在后方,將空曠的山野占滿,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十分壯觀。
其中領頭的那個更是十分厲害,單薄的衣衫幾乎裹不住身上的腱子肉,擁有相當敏銳的洞察力。正善跟蹤山中的野獸都不會被察覺,那日只是稍微靠近了一點點,就似乎被那領頭人發現了,隱隱朝他的方向看了好幾眼,他心驚不已,最后只得退遠不敢再靠近。
正善看見他們在地道的入口處休息了一陣,隨后開始往馬車上卸東西下來。都是一模一樣的大箱子,表面不知涂了什么顯得漆黑無比,每一個都有人半身高,像是沉重無比,須得六個壯漢合抬才能搬動,還十分吃力的模樣。
他們將那些漆黑的大箱子往地道里運。正善知道,那都是運到那座宅子里的。
這個工程也不算小,那么多的箱子,他們足足運了將近五六日,最后連人帶著馬車撤走了,什么都沒留下。
正善又等了半個月,見那些人沒再回來后,就自己打了燈鉆進地道里查看。地道的盡頭似乎修建出了暗室,非常寬廣,那些漆黑的大箱子就擺在暗室中。正善原本想將箱子撬開看看里面裝的是什么,卻發現這些箱子都是灌了鐵水封得死死的,完全撬不開。正善試了很多方法,最后只得作罷。
那日過后,宅子就很長時間沒有人光顧,恢復了先前那種無人訪問的狀態,但正善始終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干脆在宅子附近搭建了臨時居所,悄悄住下來觀察。這一住就住了一年,終于是讓他等到了人,只是這次來的不再是拿著各種建造工具的工人,而是一些衣著華貴之人。當間站著的男子瞧著不過二十六七的模樣,生得清俊,舉手投足間頗為風雅,身上隱隱有著貴氣。
正善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又在宅子周圍轉來轉去做什么,他那時候只是躲在暗處,像山里的那些動物一樣,成為世俗的旁觀者。
“再后來,宅子有了人,但大多都是半大的孩子,每日清晨我都能聽見他們齊聲讀書的聲音,后來我去探查過幾次,才打聽出那些孩子都是孤兒,被裴老爺從各處撿來,安排在那座宅子里供他們衣食住行,念書寫字,裴老爺
隔一段時日會來宅中看一眼那些孩子。”正善道“裴家出事時,那些孩子幾乎都死了,有幾個逃走了,但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官府的人查抄宅子,從地下挖出了那些箱子,砸開之后里面全是金銀財寶。”
“這是為裴家精心設計好的局。”這是許君赫進屋坐下來之后開口的第一句話。
他神色又深又沉,從正善的口中儼然已經明白了十多年前那樁案件的來龍去脈,低聲道“裴家世代從文,沒什么經商頭腦,所以并不算富裕。裴大人雖登科及第,但為人清廉,拿著俸祿養活裴氏,因此裴延文手頭的錢用來養那些孤兒已經算是捉襟見肘,沒那么多銀子去購置宅院,所以當時他們應當是建好了宅子后,尋了個由頭低價賣給了裴延文。”
紀云蘅怔怔地,恍然間也明白了一切。
他們挖了地道,建了宅子,先將那些金銀財寶送進去,然后又找了機會將宅子賣給需要宅院安置那些孤兒的裴延文,所以在查抄裴家時從宅中抬出了那么多東西時,裴氏便被那些人冤枉成借行善之舉私藏貪污的贓物。
地契是裴延文的,贓物抬出來之后,裴家便無可辯駁。
即便是早就接受了裴家被冤枉誣陷,如今親耳聽到當年的那些事時,紀云蘅還是難以抑制地心生悲痛。
沒想到最后竟然會因為一個善舉,成為惡人設局的關鍵。
許君赫將畫像翻上來,指著薛久的那張,問道“此人是誰”
正善低頭看了一眼,盡管過去多年,他仍沒有忘記,回道“他是當初運送那些箱子中的領頭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