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菊的聲音一直在發抖,幾乎穩不住聲線,低聲道“大姑娘,我以前一直像豬狗一樣活著,被人隨意欺壓,只能吃剩飯剩菜,每月的工錢都被克扣,我一度以為這樣的日子看不到盡頭,是后來你救了我。你給了我銀子,讓我去買的東西,說剩下的銀錢都給我,那是我活到現在拿到的第一筆屬于我自己的工錢。我其實并沒有忘記我娘的樣貌,當初那么跟你說,只是希望大姑娘能給我找個娘,誰都好,只要認我做女兒,讓我不再是孤兒”
“當初認了楚娘時,我是真心實意想把她當成娘親,日后盡心盡力孝敬她,只是后來楚娘走的時候并沒有知會我一聲,我去了豆花店才知道她將店盤給了別人。我知道我這是又被拋棄了,不過我心中無怨,只要待在大姑娘身邊就夠了。不管別人怎么說你,你在我心里就是再世菩薩”
六菊的語速非常快,像是一股腦地把自己的心里話吐出來,沒有給紀云蘅回答的機會,“我不過一條賤命,不值錢,但是大姑娘你不能死,你的事還沒有做完,你得活著。”
她說完,又給紀云蘅磕了個頭,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淚道“我現在就出去將他們引走,你等聲音跑遠了就趕緊跑出去,離開此地。”
紀云蘅大驚,“六菊”
六菊不想死,但更不想紀云蘅死。
她下定了決心之后,在這一刻勇氣戰勝了心里的膽怯,邁開腿悶著頭往外沖。
然而剛跑了兩步,卻被紀云蘅一個飛撲給撲倒在地。兩人就這么摔了個跟頭,紀云蘅死死地抱住她的肩膀,不愿松手。
這樣的犧牲是無用的,紀云蘅心里想,就算是六菊能將人引走,也跑不了多遠。她在許君赫身邊見識過那種習武之人,腳步輕得幾乎沒有,一眨眼就從天上落下來了,尋常人根本跑不過。
紀云蘅爬起來,拽著六菊往屋中去。她知道風往屋中倒灌,那必然是兩面相通,所以在屋子的后面也有出口。況且現在那些人還沒找到此處,還不知道會從什么方向來,這時候跑出去萬一撞上了人,只有死路一條。
紀云蘅在別的方面沒什么經驗,但在逃跑和躲藏方面很有心得。這里這么黑,又如此偏僻,他們很難一寸一寸地搜索。
此時此刻,躲比逃更有利。
紀云蘅如此盤算著,剛把六菊拉回屋內,忽而聽見了外面傳來一陣刀劍相撞的聲響,隱隱傳來幾聲怒罵,像是打斗起來一樣。
她立即捂住六菊的嘴,自己也屏氣凝神,將背貼在墻邊上,仔仔細細地從風里捕捉外面傳來的聲音。
沒過多久,那些打斗的聲音消失了,一切又歸于平靜。
紀云蘅仍沒有動,認真聽著,想辨別周圍還有沒有其他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而“咔噠”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像是踩到了枯木枝發出的聲音,竟是在十分近的地方了。
下一刻,六菊的手一把拽住了紀云蘅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了嘴,驚恐地瞪大眼睛,望著外面的一處地方,像是看到了極為可怕的東西。
紀云蘅見狀心臟也猛地跳了一下,轉頭順著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就見在門前的地上,有一個人影,被月光投落,幾乎貼著門口。
這說明有個人此時就站在墻外,與紀云蘅和六菊站在同一個位置,只不過當間隔了一道墻。
那人手里像是拎著一把彎刀,又黏稠的液體不斷從上面滴落。他停住了腳步,一動不動。
六菊嚇得險些暈厥,身體抖得厲害,難以抑制喉嚨里的哭腔,似乎變成了一種奇怪的聲音,瀕死的絕望。
紀云蘅的目光盯著那影子,看了許久。
隨后,少女清脆的聲音在死寂的夜中響起,“薛叔,是你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