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百塊買你一幅畫。”她說,“我是美術班的學生,但是我沒有美術基礎,學得特別辛苦。”
她辛苦,與他何干他就要走。
她擋住他的去路,雙手合十“拜托,拜托,我爺爺生病了,他想要看一看我的畫,我不能拿著破爛作品去刺激老人家,請你幫我畫一幅,五百元,不開玩笑。”
少年微微垂眼,長睫毛如扇子一樣扇下來“老人知道你坑蒙拐騙,豈不是更刺激”
她卻說“這哪是坑蒙拐騙,這叫善意的謊言。”
少年徑自向前走。
突如其來的口哨聲穿過街道,和樹上的鳥啼遙相呼應。
交通燈下站了幾個人,年輕著,一個個吊兒郎當,剛才的口哨是其中兩三人的合聲。
為首的那個穿一件夏威夷風的花襯衫,配一條半筒褲子,雖是高中生的模樣,他卻叼著煙,正吞云吐霧“李明瀾,你在這里做什么”
“真巧啊,我隨便走走。”李明瀾笑。
公車到站,停下,開門。
少年趁著李明瀾和花襯衫說話之際,身形一閃,上了公車
*
第二天,李明瀾又去了那一棵榕樹下。
天很熱,她光是這么站著,滿臉滿身地冒汗。
對面的冰室一開門,她就進去了,買了杯冒著冷氣的飲料,咕嚕嚕灌了一大口。
畫畫的攤檔,可以擺在這座城市的任一角落,她不知道少年會不會再來
冰室玻璃門貼了彩筆繪畫的飲料廣告,她望過去,只見一行一行反轉的字,漸漸的,她有了困意,把臉貼到冷飲的玻璃瓶,把自己凍個舒爽。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再睜開眼。
透過清亮的玻璃,她見到對面榕樹下的人影。
她立即沖出去。
這一個背著畫架的人不是少年。
而是一個老人,他放好折疊凳,落座的動作比較遲緩,一坐下,他立即伸直右腿,抖幾下,這才慢慢地放下畫板。
“老爺爺。”李明瀾的笑比朝陽都燦爛。
老人發色幾乎全白,禿了半個腦袋,亮堂堂的,朝陽從左邊打過來,把他照得滿面通紅“小姑娘,早上好啊。”
“老爺爺,你天天來這里畫畫嗎”
“不一定,小姑娘有什么事嗎”
李明瀾又把自己的情況講了一遍“我想如果老人家能開心,病情也能更快地好轉。”
“原來如此,那得幫忙。”老人扶住右膝蓋,想要站起來,一時無力,他就坐著,“生意都是我外孫關照著,一會兒他來了,我告訴他,這個忙一定要幫。”
李明瀾喜出望外“謝謝老爺爺。”
老人又問“你要畫什么畫呢或者拍個照片兒,或者描述一下。”
照片就不必了,只是基礎的美術課,她從書包里拿出紙和筆,隨隨便便畫了幾筆“就幾個簡單的幾何體,圓柱,方形。”
老人家接過她的畫,瞇瞇眼睛,笑著說“沒問題,等我外孫來了”
人不就來了嗎
少年又是穿著一件白t恤。
李明瀾這時注意到,他的t恤和面前這位老人的這件,應該是親子裝。
他將要到榕樹下。
她用雙手捧住飽滿的臉頰,還好,汗水干了,不算狼狽“hi,真巧啊,我們又見面了。”
當著老人的面,他沒有了冷言冷語。
她趁勝追擊“昨天我盤算過了,我還有一千的壓歲錢,全壓在你的身上,怎么樣”
少年抬頭向上望。
她跟著看過去。
萬里無云,青藍一片。
幾個經過的路人也向上望,誰也不知道大家到底在望什么。
老人喊“說話啊。”
少年問“多少錢”
李明瀾伸出一個手指頭“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