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下了雨,玉漏趁替她娘買菜的功夫,就打傘按著玉嬌說下的地址尋到狗尾橋那家裁縫鋪里。叵奈老掌柜說小夏替他往東臨大街上史老爺府中量尺寸去了。
玉漏待要拔腿尋去,那老掌柜又將她叫住,上下掃量她好幾回,“你是哪家的姑娘找小夏有什么事”
玉漏見其目光警惕,料想這小夏和玉嬌在陸老爺家里鬧出事,必定也拖累他吃了幾句教訓。人家心里不定怎樣氣惱呢,她哪里還好說是替玉嬌來尋人只得道“我是小夏裁縫的鄰居,我娘想問問他幾時家去,好請他量個尺頭裁壽衣。”
那掌柜沒好氣,“學點手藝也不踏實學,日的這事那事纏身,學得了什么能耐”
玉漏訕著笑笑,便又打著傘尋那史家去。
尋到已是正午,天還瀝瀝下著雨。史家也是仕宦讀書人家,不敢冒然擅入。自然了,人家也不肯叫她進去,只得轉到在角門上,在一棵梧桐底下遠遠站著等。
傘上密匝匝地敲著,哀鼓似的。天也是哀哀的,是張女人愁苦的臉。玉漏漸有點膽寒,真不知自己鬼使神差地跑到這里來替玉嬌傳什么話。話傳到了,往后呢難不成那小夏裁縫真能拿得出銀子
多半是沒有的,一個鄉下小子就是傾家蕩產也拿不出這些錢來。可她就是隱隱不死心,好像是替她自己來問一個從未問出口的問題。
她把手伸到傘外去接了幾滴雨水,也知道那答案,同樣是說不出口,卻時刻摸得到。
可巧這時池鏡走到史家角門上,向看門的小廝說“煩你到正門去,叫我的小廝把馬車牽到角門上來。”
那小廝問何故不從正門出去,池鏡也不好說是因方才在里頭聽見他們史家的公子打外頭回來了,怕在正門上撞見給他拉著吃酒,只把腰上的香袋解下來賞了人。
那小廝得了東西,忙不迭往正門去傳話。另有個小廝殷勤請他,“三爺不如到門房里坐著等這里冷。”
池鏡在史老侍讀書房里烘了半日,熱出些汗,情愿在這里涼一涼。他百般無聊,門板向墻后敞著,他便抱著胳膊欹在那門板上。老遠看見斜對過梧桐樹底下有個人站著。下雨天也不知緣何有人傻站在那里,傘遮住了臉,看衣裳是位姑娘,正伸著手接傘外的雨。
他也是傻,竟看了人半日,實在也沒有別的可看的風景。那姑娘穿一條單薄的霞紅的裙,點綴在陰冷潮濕的天里,仿佛是遺落在梧桐底下的一點太陽。
因問那小廝,“那是你們家的丫頭這樣冷的天,站在外頭做什么”
小廝笑道“不是,是來我們家找人的。”
池鏡閑笑道“不是來尋他父母,就是來尋她的丈夫。”
“也不是,來尋個裁縫,晨起進來給我們老太太屋里的丫頭量尺寸裁衣裳的。”
正說著,就有個面皮斯文的小生從里頭出來,懷里抱著尺頭等物,雖不認得池鏡,也是再三哈腰打拱。那小廝拉著他往外頭指給他瞧,“那里有個姑娘找你,站了大半日了。”
小夏裁縫朝那頭看看,看不見傘底下的面孔,忙跑出去。跑到玉漏跟前,一眼便知是玉嬌的妹子,她們姊妹相貌有幾分像。
他心里不由得打了幾下退堂鼓,很快又振作起來,問“姑娘可是連家妹子”
玉漏歪著嘴笑了笑,“你可是小夏裁縫玉嬌是我二姐姐。她從陸家出來,回家了,你曉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