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跟她說的“早安、”“晚安”,對初曉是一天不落。
很多聊天的時間點,鹿呦都能對應上,在那個時間段里,陶芯與她在做著什么事,又是在什么時候分的神,以什么樣的借口去回了初曉的消息。
懸著的刀尖隨著一段段的對話一節節地墜落,扎在最脆弱的地方,連呼吸都隱隱作痛。
明明是夏日的蒸籠夜,鹿呦卻如淋冰雪,寒意直冷到骨頭縫里。
初曉前天晚上她喝多了,把我當成了一個叫皎皎的人表白,我才知道,她對我好只是因為我長得有點像那個人。得不到就找替身的渣滓。
那端停了片刻,才又發來一段。
初曉我本來是想找出那個皎皎,看了記錄才知道她還有個你,不知道你是聲音還是性格和她那位心尖月像,總之,她不愛我,也不愛你,她只愛那個皎皎。
初曉勸你也及時止損吧。
鹿呦閉上眼睛,調整呼吸。
酸澀不斷從豁開的裂縫里涌出,細小的傷口被扯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疼,喉嚨發澀,一口氣堵在了里面仿若成了固體,上不去,吐不出來。
她與陶芯已經出柜,連雙方親人都知道的戀情一直沒公開,是因為陶芯說不想私生活被外人關注。
她理解陶芯的思想,尊重她的自由。
從沒想過,不想被外人關注,會變成讓外人加入。
許久,鹿呦睜開眼,把初曉朋友圈截圖發給陶芯,將她所有社交賬號全部拉進了黑名單里。
屏幕無聲鎖進黑暗,眼里的光也跟著黯淡。
鹿呦身體往后沉了沉。
厚重到顯得有些壓抑的云層,透出悶雷聲,響徹天際。
她偏頭看向夜幕。
天邊劈過兩道閃電,被劃破的天空像個篩子,頃刻間,瓢潑大雨漏了下來,四處砸落,噼里啪啦地響。
潮氣鉆進了心口的縫隙,自上而下,她像塊開裂的木材。
ˉ
吧臺的掛鐘指針指向了“九”,雨已經停了,鹿呦在外面喝酒,吸引了不少潛在客人。
到了九點半,駐唱到場,店內位置已被坐了大半。
駐唱是陶芯以前樂隊的吉他手,白天追夢,晚上來維持生計。
咿咿呀呀地把生活都唱成了愛情。
鹿呦聽著偶爾隨著開門漏出的歌聲,忽然想起初見陶芯的那個黃昏。
她在家練了一下午cirdene,中間快速的那段彈下來始終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覺,頹靡和長時間的疲憊讓她越彈越不對味。
沮喪就像濃霧一樣籠罩著她,直到從隔壁傳來大提琴聲,如空谷里的風吹散霧氣。
她按下琴鍵,仿佛感到有電流從指尖躥遍全身。
像闖入莫奈的畫里,她指尖下的鋼琴音與對方的大提琴音共舞在月光盈盈的水面上,音符如衣袂輕揚,漣漪一圈一圈地輕漾。
彈完,她喘著氣在原位愣了許久。
待想起來跑到陽臺時,就看見隔壁院里陶芯在費勁地收著大提琴。
十四歲,最痛苦的那些天,每日都能聽見吉他聲,一開窗就能看見陶芯在樓下仰著頭笑說“今天太陽很好哦,鹿呦呦要開心。”
還記得她身后的太陽,熱烈明媚,柔暖了一整個冬季。
二十歲,一幫朋友玩抽卡,陶芯抽中了張表白卡,曖昧不清地對她說“小時候為了讓你好好練琴,我都送鄰居們好多水果了,你要怎么補償我”
那時鹿呦已經放棄鋼琴,更不信情愛,回得冷淡“我沒有讓你送。”
她以為拒絕后陶芯會像其他追求者一樣,很快放棄。可沒想到,無論她怎么推遠,陶芯都會百折不撓地湊上來。
研三有一段時間迷茫又焦慮,陶芯為了哄她開心,幾乎每天都帶她去聽樂隊唱歌。
樂隊的歌都是陶芯創作,其中有一首,讓她們從朋友變成了戀人。
歌名叫食野,取自詩經小雅鹿鳴。
當初聽歌詞有多情深意切,現在就有多諷刺。
身旁的街道人來人往,忽地傳來一道聲音“呦呦。”
柔滑軟緞似的音色,輕緩地拂過耳朵,簡單兩個字也能叫得婉轉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