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兩人才走到最里面的那個角落。
昨天跟李禪秀打招呼的傷兵見他過來,又熱情開口,只是今天的話卻不同
“沈姑娘,又來給這人換藥啊。”
“胡郎中昨夜剛來給他換過。”
“沈姑娘,是不是這小子也能救活”
“我看他之前都快斷氣了,今天臉色竟又有些好轉,您不會是神醫吧”
“哎,這人可真是好命,能遇見沈姑娘您”
因著昨天的事,傷兵們對他顯然比之前敬重。畢竟說不準哪天,他們只剩一口氣從城墻上下來時,還能寄望被縫兩針救命。
李禪秀對他們的熱情招呼回了個微笑,然后看向那個依舊安靜的角落
木板床上的人情況確實好些了,沾血的甲衣被剪開拆走,身上污血也被擦凈,換了身衣服。只是右手仍緊緊握著那柄彎刀,指骨像石頭雕刻一樣,堅不可動。
俊朗的臉上有了些血色,只是眉目依舊緊閉。應是有人剛給他喂過水,之前干裂的嘴唇微微濕潤,很薄,形狀竟很好看。
李禪秀微微收回視線,看向他胸口位置,忽然一抬手,將遮住箭傷的衣襟拉開。
結實漂亮的線條瞬間顯露,胸膛處纏著白布條包裹傷口。
胡郎中暗暗咋舌,女子行醫多有不便,但這小女郎是真不把男人當男人啊,這衣服,就這么隨手一把就扯開了
李禪秀目光落在床上人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布帶上,指尖下落時頓了一瞬,然后利落將其拆開。
要清理藥膏時,胡郎中忙說“我來吧。”
李禪秀搖頭,說不用,然后動手將傷口處黑乎乎的藥膏擦掉,又用布巾沾著溫水,將殘余的黑色也擦去。
傷口已經出現愈合之勢,顯然對藥性吸收很好。但之前一直沒處理好,使箭傷位置有些化膿,傷口比最初擴大,要完全愈合還需不少時間。
“我幫先他處理一下,再縫合吧。”李禪秀拿出工具。
胡郎中一聽他要縫合箭傷,趕緊又拿出紙筆,接著觀摩記錄。
李禪秀拿出用烈酒擦洗過的刀剪,小心處理傷口位置的腐肉,神情專注認真,沒有絲毫不適。
胡郎中邊幫他遞工具,邊拿筆“唰唰”記錄,心中暗暗驚訝又佩服。
昏迷中的人顯然能感受到疼痛,鋒利刀刃割開傷口血肉時,他握刀的那只手驀地用力,手背青筋暴露,指骨泛白。才恢復血色的臉也霎時蒼白,額上冒出細密冷汗。
忽然,握刀的指骨顫動了一下。
接著濃密眼睫也劇烈抖動,像翅膀被黏住但不停震動,將要掙脫的蜻蜓。
李禪秀和胡郎中都太過專注,沒第一時間察覺。
驀地一下,蜻蜓掙脫,劇顫的眼皮睜開,眼底如濃稠墨染,卻空茫沒有聚焦。
他大口喘息了兩下,胸膛劇烈起伏。
李禪秀終于訝異抬頭,秀麗清湛的雙眸猝然對上一雙如碎墨凝結,逐漸聚焦的眼睛。
沒等他反應過來,眼睛主人猛地坐起
鏘然一聲,寒刃出鞘。
李禪秀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下一瞬,刀已架在頸間,寒氣逼人。
他幾乎下意識要出手,但察覺沒有殺意后,又硬生生止住。
他偏頭去看剛坐起的人,對方正劇烈喘氣,神情卻空茫,顯然拔刀只是醒來后的本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