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掃一眼看熱鬧眾人,拼命吹嗩吶,不過本就會的不多,就一段兒都忘了打哪兒學的不知名曲子翻來覆去讓他有些惡心,紅事兒也吹,白事兒也吹,吹吹打打一輩子真心厭倦。
這怪異調子中,一輩子就過了,或者成人,或者成墳。
也是,過了且過吧。
宗親中的孝子孝婦們跪趴在略帶干硬的柴火上交頭接耳,拱著不時發出吃吃笑,歪帶孝帽遮住臉裝賢兒的王豐云趴在棺材前低頭假寐,不時撓撓被孩子投擲土塊打中的屁股,轉頭瞪眼倒也不惱。
人群中石塊飛出,重重打在老九臟爪之上,老九扔了那棒擠眉弄眼跳腳罵,褲子跌落引得沖天的哄笑,小媳婦捂著眼笑,臉紅,指縫倒比眼睛還大些許,仔仔細細打量,上下翻飛。
王老蔫也撲哧一笑,吹得那調調咳咳作響,婆姨們笑瘋了,拍著腿抱著邊上人擦淚,笑浪震的祭臺香燭火苗亂竄,東西南北分不清楚。
楊栓子也笑,瞇眼瞪老蔫,再轉頭看一眼沉默的族長,輕輕放下那罐發呆。
摔罐可是了不得的正經事,老話云,“長子長孫用力摔,家業興旺代代不衰,罐子高舉摔得碎,子孫福綿來傳位”摔罐兒……可是代表繼承王六遺產的頭等事兒呢。
罐子嶄新,猶然帶著絲絲火氣賊光未褪,烏黑錚亮釉面上附攀條無精打采貌似龍的長條玩意兒,嘴怪異咧著像是嘲笑什么。
栓子剛剛刨過墳坑的手有些臟,抓罐子留下五條泥痕在陽光照射下像扇在人臉的巴掌,顯眼卻不著調。栓子瞅人沒注意抱住大罐兒悄悄用衣角反復擦拭,卻依舊臟的晃眼。
臨近晌午,天開始放晴,陽光露頭照射大地,白茫茫的有些晃眼。
族長手搭涼棚抬眼,滿意點頭,咳嗽一聲慢吞吞掏出老花鏡帶上,打開皺巴巴紙先嘆息“哎……嗚呼吾兄,生于亂世,一生坎坷,業績亦彰,躬耕行善,睦和鄉鄰……”
聲音有些沒底氣的沙啞,咳嗽聲穿插其中卻堵得眾笑聲歇了,無數眼直直勾勾看族長,老頭越讀的晦澀搖頭晃腦,眾人越是嘖嘖,狗日的族長真他娘好文采。
老頭越發得意嗓子漸高尖銳,推推老花鏡雙目圓睜,左手用力隨節奏搖擺,端的叱咤風云,半晌抬頭呵斥“本我族親,當屬我族血脈,血脈自然是相連的,無后如何?來,我兒砸罐兒!”
那假寐的賢孫王豐云麻利爬起一把搶過栓子的罐兒,抬手重重摔了下去。
瓦罐落地,飛濺的碎片閃著耀眼的光散落,族長戚戚然掩面抽泣一聲擤了一把鼻涕,揉揉讀過得紙擦手。栓子傻傻咧嘴,老蔫那嗩吶聲也如切斷脖子的公雞一般瞬間啞然,含著嗩吶發呆,目光發直。
摔了罐也就結束了,白事結束,人生便也了解了。族長悲憫嘆息“大家節哀,至于家產后事處理按老規矩,且回去再說,埋吧!”轉頭狠踢了一腳發呆王豐云,背手而去。
熱鬧看完,眾人也就散了,栓子孤零零傻傻站在坑邊沉默,腳下罐子稀碎,四散一地。棺材孤零零矗著,忽的一陣風,蠟燭滅了,煙都不冒一絲。
傻子老九蹲下撿起沾泥棒子認真吹擦,黃紙被淤泥裹了,擦不出來,用力擦拭倒把紙擦掉顯出棒本身的丑陋,舉起迎著日頭仔細瞅,嘿嘿傻笑“這新人過門喜氣盈盈,酒啥時候能喝?”
無了子嗣,便被人吃了絕戶?楊栓子突然跪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