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謝不為又搬出了如今朝中砥柱謝太傅,等于是在用陳郡謝氏及謝太傅的名望來抬高太子的地位,甚至是在無形之中增加了太子在世家中的威望。
這般舉止話術既在明面上完美處理了太子相邀同乘的棘手問題,又在暗地里澄清了他與太子之間的曖昧關系。
不管旁人心里究竟信或不信,但若有人再借今日之事附會謝不為與太子之間的曖昧傳言,也實在太過牽強,甚至可能會招致辱沒瑯琊王氏、陳郡謝氏及儒學典故的風評。
在場的世家子弟終究都受過家中長輩教導,即使平日里再紈绔放蕩,也不會在此時拎不清,便不能再抓住此事不放。
且有人聯想起才將將過去的大報恩寺之事,不禁暗嘆,“這謝不為當真是士別二日當刮目相待,竟是一掃從前荒唐模樣,有了幾分可以服眾的本事。”
而蕭照臨更是能領悟謝不為此番推辭之意,也是才意識到了自己方才一時興起的想法對謝不為來說,竟是出了個棘手的難題,不免有些懊悔,也有幾分不能與謝不為公開親近的遺憾。
雖不再堅持,但面上難免有些不懌,半垂下眸,正想教張叔吩咐啟程。
可未曾想到,謝不為竟又再一次走上前來,且大膽稍稍拂開了輅車珠簾,握住了他的小指,仰著頭看他,眸中映著燦燦天光,又如湖水浮光粼粼,朱唇輕啟,語甚柔婉,“殿下,臣有一請,斗膽望殿下允許。”
蕭照臨目光一與謝不為這般的視線相觸,頓時竟像個毛頭小子般有些慌亂,九旈白珠下,面色已是紅了大半。
甚至遮掩似地低下頭,錯開了謝不為的目光,只凝著謝不為指節修長又如玉雕琢而成的手,與自己泛著光澤
的黑色革制手套對比明顯,竟在他心中劃過了濃墨一筆,叫他的心不停顫動。
但他現在只能強自忍住反握住那只手的欲望,聲音有些暗啞,“講。”
謝不為展頤一笑,俯身請道“臣受殿下恩典雖十分有愧,可私心卻不想殿下收回,便腆顏來請,還望殿下允許臣可以乘最接近殿下御駕的屬車,以全臣欲時時侍奉殿下左右的私心。”
蕭照臨聞言,只覺有什么東西在他心中炸開,引得他心擂如鼓,幾要越出胸膛,而面頰也是前所未有過的滾燙,與謝不為相接的一寸地方,才是他唯一可得的清涼。
這般,明明是他自己被謝不為的哄慰之言撩撥到不行,可他心里想的卻是,這謝不為果真對他癡心一片,既在大局上為他考慮周全,又不肯放過一絲一毫能與他示好的機會。
如此出神半晌,直到張叔都看不下去蕭照臨盯著謝不為的手發呆的樣子,開口輕聲提醒,蕭照臨才終于勉強穩住了心神,可聲音之中已有掩飾不住的喜悅,話有兩意,“謝卿一片丹心至此,孤怎能不允”
他緩緩抬眸,這下倒是撐住了儲君威儀,不動聲色地捏了捏謝不為的掌心,輕聲道“去吧。”
謝不為雖微覺蕭照臨此番反應有些怪異,也弄不清緣由,但看樣子也算是徹底哄好了蕭照臨,便再無任何憂慮,俯身道謝之后,就登上了離金輅車最近的那輛屬車。
皇陵是處臨陽城西北,與東北樂游苑相對,倒算不得遠,即使鹵簿儀仗前行稍緩,但仍趕在了太陽落山之前到了皇陵。
魏朝南渡之后的皇陵規模較小,如今唯有元帝建平陵、明帝武平陵、成帝興平陵及為今上營建的崇平陵四座帝陵,而孝穆袁皇后便是葬在了崇平陵內。
儲君陵廟巡謁自然不是到了皇陵便萬事大吉,還有諸多儀典祭禮需由蕭照臨主持。
而這些儀典祭禮本就輪不到謝不為這個八品主簿參與,加之又怕蕭照臨會又突然心血來潮給他再出難題,一下車之后,就和張叔打了個招呼,看準時機躲到皇陵偏殿去了。
而蕭照臨雖然注意到了謝不為開溜,但確實也不好教人將謝不為叫回來,只得等到一切儀典祭禮結束,鹵簿儀仗離開,天也已大黑之時,才讓張叔將謝不為領到了他的居處。
皇陵偏僻荒涼,即使是供君主暫住的正殿寢室也十分簡陋,布置簡單,陳設寥寥,只有最基本的起居用具,甚至連遮擋床榻的屏風都不曾有。
但蕭照臨顯然不在意這些,獨自換下冕冠袞服之后,只著已被汗濕過幾輪的中衣,還來不及穿上常服外袍,便與跟著張叔入寢室的謝不為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