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舊時的崩潰記憶還是涌了上來,連夢魘的情形都變得更加詭譎。
沈希強裝笑顏,說道“是啊,他從前待我很好的。”
她的唇角微揚,可笑意卻未達眼底,甚至帶著細微的壓抑掙扎。
沈希撫著手腕,來回地轉動著,又下意識地解開衣領看了眼鎖骨。
床邊擺著一張高大的銅鏡,映出她白皙纖長的脖頸和優美精致的鎖骨。
眼前盡是柔軟的雪色,細膩皎潔,如若凝脂美玉。
更要緊的是,沒有一絲旖旎痕印。
即便如此,沈希仍是禁不住地半解寢衣,將肩頭和臂膀也細細地掃了一遍。
那些晦澀的事只能爛在她的肚子里,就連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能說,所以無人能體察她的躁郁和恐懼從何而來。
就連貼身的侍女也只覺得她是因父親的事在慌亂。
吳興沈氏,世代簪纓,在前朝就是冠冕望族,沈希的祖父更是陪著高祖皇帝打天下的名臣。
可在兩年前齊王于遼東舉兵叛亂的時候,她父親卻選擇了背叛中央、另謀新主,成了齊王的座上賓。
他雖是在叛亂快結束時投誠,還了許多有用情報。
但背叛是無法改變的事。
現今沈家失勢,要想回去當年的如日中天,還不知須怎樣的機緣。
“好了,你下去吧。”沈希用手背擋住眼睛,用身體的慣性尋到暗格里的藥瓶,仰頭將藥服下。
安神的藥丸苦澀,慢慢地在唇齒間化開。
可再苦也沒有彌漫在胸腔里的情緒更苦澀。
玉案仍有些擔心,小心地將水奉了上來“姑娘,您還是喝些茶水吧。”
沈希看向她,輕輕露出一個笑容“好。”
還是得鎮定些,眼下蕭渡玄還沒有怎樣,至少她自己的心不能亂得這樣快。
服過藥后沈希又躺回了帳內。
這回終于勉強睡到了黎明,天光熹微,在經久的黑暗后終于有了一抹亮色。
夢里光怪陸離,房中沒有任何的香氣,但她還是渾身都不自在。
沈希按著胸口,搖動桌案上的銀鈴。
玉案匆匆忙忙地趕了進來,額前還冒著汗“姑娘,怎么了”
“將窗子打開。”沈希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眼說道,“全都打開。”
正月的末梢,天還有些陰寒。
冷風料峭,全不是撐窗的好時候。
可她并不能忍受幻覺里的香氣,哪怕是隆冬的烈風,也遠好過檀香的溫存與壓抑。
玉案愣怔了一瞬,掙扎片刻后還是應道“是,姑娘。”
醒過一回后,沈希便再沒有睡去的念頭。
與其昏昏沉沉地在夢里掙扎,還不如早些起身算了。
她看了片刻的詩集,而后簡單用了早膳,梳妝過后便去了正院。
今日府里族里的宗親要來做客,沈希過去的時候,客人們正熱鬧地在談論著什么。
“新帝登基這還沒有半年,朔州的風氣可就全變了。”一位姑母熱情地說道,“我從那邊回來的時候,最跋扈的軍將如今也全都老老實實的。”
“不過真神妙。”另一位姑母說道,“原以為陛下會是雷厲風行、重殺伐刑獄的君主,沒想到又那般體恤民情、宅心仁厚,惹得原來跟著齊王叛亂的將領如今也全都歸義了,如今是一個比一個忠貞不二。”
宅心仁厚
這樣的詞放在蕭渡玄的身上真的合適嗎
矜貴崇高、寡情冷漠、殺奪狠戾哪個詞形容他都可以,唯獨宅心仁厚,無論如何也沒法和他扯上關系。
沈希沒忍住輕笑了一聲,原本凝重的心緒也稍微疏解。
她輕輕地走進花廳,進門的時候眾人正將話題往她的身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