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長相尋常,面上幾分病容,數日間發髻間已添了白發,一雙眼睛卻不怒而威。
“徐正業以匡扶救世為名,所行之事卻與盜匪惡徒無異,其所經之處,頻行強募男丁,強征家產之舉,致使流民遍地,怨聲載道。”
“他自出身豪門世家,肯禮待士族豪紳,把酒闊談大業,卻視尋常百姓為草芥,為螻蟻只恐扶持太子之辭不過是其起兵的名目而已,此人包藏狼子野心,乃是真正的禍國反賊”
“如若徐正業肯善待百姓,我大可背上叛賊同黨之名,今日便開了和州城門,迎徐氏大軍入城”
“然而,夫君與大郎為守和州而死,他們豈是因為愚忠朝廷”
婦人言及此,眼中泛起淚光,語氣力度不減“因為他們很清楚,若和州失守,一城百姓將淪為任人踐踏的流民,不久之后,整個淮南道的百姓或都將無家可歸”
少年攥緊了拳“阿娘說得沒錯,父親臨終前令我守好家門,我自當守到最后一刻”
彭參軍還欲再言,卻聽外面傳來疾步聲。
“報”
“城外二十里又現徐軍蹤跡,由葛宗領兵,正往和州攻來”
彭參軍罵了句臟話“果然又來了”
近日之戰大大小小已打了五六場,而這葛宗乃徐正業麾下一員得力勐將。
今次徐正業令此人攻城,此行顯然是志在必得了
“阿回,我們還剩多少人馬”婦人看向少年。
少年眼睛微顫“除去傷重者,能出戰的只剩八千了。”
只剩二字既令人不安,也令人悲痛。
“他們來了多少人”
前來報訊的士兵眼神有些慌亂“約有近十萬”
“這是對和州勢在必得了。”婦人眼神暗下,旋即,卻又變得平靜清亮“阿回,可愿隨阿娘一同迎敵”
少年云回神情一驚“阿娘”
他固然當去,但阿娘怎么能去
“我也要跟阿娘一起”那十二歲的小少年立時道。
婦人看向最小的兒子,點頭“好,那便一起。”
“夫人”彭參軍跪了下去,含淚勸道“刺史大人已失長子,夫人當為他留下一絲血脈屬下愿與二郎君守城,還請夫人帶三郎君離去”
小少年云歸斷然道“我不走我要和二哥和阿娘一起守城”
身為刺史之子,十二歲的少年已能足夠明白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什么,也足夠清楚“守城”二字的分量。
“血脈”婦人看著兩個孩子,輕聲道“今日若能守下和州,自是最好。若守不住,我與二郎三郎將血灑盡,永留和州,方是我夫君血脈存續之道。”
彭參軍身形一震,眼眶中滾出熱淚,將頭叩在地上,再無言。
少年云回與母親視線相對,也再無絲毫猶豫。
少年于額間系上白色麻布,母子三人皆披甲而出。
聽著外面的動靜,城中有百姓推門而出,一路將云家母子三人及八千士兵送至城前。
城門打開,而又緩緩合上,士兵在外,百姓在內。
城門合上,待那些士兵的背影在眼前消失的一瞬,有百姓放聲大哭起來。
“二哥,真的沒有援兵會來嗎”云歸坐在馬上,握著與他幾乎同高的長槍,小聲問兄長。
“會有的。”云回向弟弟道,也高聲與眾士兵道“朝廷大軍很快便到,我等要守至最后一刻,直到援兵趕來為止”
“是”
眾士兵齊聲應喝,士氣大振。
彭參軍看向云回。
云回朝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