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倒也還好,他尚可包容忍耐一二,但自從那常家女娘被封作了寧遠將軍之后,這些人更是變本加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她們的詩會竟也越辦越大,同飲迷魂湯者,已然數不勝數
而今日他這六親不認的妹妹突然又往聆音館去,莫不是總不能
結合吳春白方才那句“酸言酸語落空”,吳昭白心生不妙預感,立時戒備問“可有那勞什子寧遠將軍的消息傳回京師”
“小人初才聽聞,說是那位寧遠將軍領兵在汴水之上大敗徐軍,一戰定乾坤,親手斬下了徐賊首級”那下人的語氣稍顯激昂。
這也怪不得他,面對如此勢必會載入于史書之上的奇功,他如此態度已算含蓄,須知現如今外面這鍋水已開始冒泡了,馬上就要煮沸炸開鍋了。
吳昭白也炸了。
他的耳朵炸了,腦子也炸了“怎么可能”
她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汴水,怎么可能當真殺得了徐正業
他的好友們也都一再剖析過了,她那篇檄文,擺明了便是嘩眾取寵,他們大醉時,還曾大笑說過,若她能殺了徐正業,他們便敢披發裸身前去來庭坊,那里住著年老出宮,可給人操刀凈身的老閹人,自此他們除去男子衣,削去男子根,也做那“頂天立地”的女郎算了
再三確認了消息無誤之后,吳昭白魂不守舍地回到居院中,喝了三兩酒,遂哀呼著吟起詩來。
他的妻子示意乳娘將四歲幼兒帶了下去。
丈夫醉態尚是次要,關鍵詩很爛,恐壞她兒蒙學之路。
孩子離開后,她才上前勸慰丈夫。
吳昭白抓著酒壺,揚聲道“想我吳昭白堂堂七尺男兒,出身書香門第,我祖父曾任國子監祭酒之職,我父親如今身居太常寺卿之位,執掌天下宗廟禮儀”
他的妻子輕拍了拍他的肩,嘆氣,而他這個七尺男兒,卻連個舉人都遲遲考不上啊。
吳昭白轉頭看向眼神同情的妻子,忽然“嗚”地一聲哭出來,一頭扎進妻子懷中,哭著宣泄起來。
“我乃父親獨子,是吳家三代單傳”
他的妻子再次輕嘆氣,這大概是他唯一能拿來說一說的東西了吧
“可偏偏祖父瞧我不上,歷來一心偏愛春白”
他的妻子再嘆氣,繼續拍他的肩,沒辦法啊,那祖父他老人家,也是有眼睛的呀。
“須知她不過是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女娘而已啊祖父怎就這般糊涂,分明我才是吳家日后的頂梁柱”
他的妻子再嘆氣,也未必啊,她兒已經四歲了,說不得是她兒子先出息,這頂梁柱也不是非丈夫不可的。
吳昭白哭的更委屈了,抬起頭,拿手指向外頭“從春白五歲起,我在這個家中便再抬不起頭來外面我那些好友,背地里也拿此事頻頻取笑于我說她若是個男兒,我便毫無立足地了”
年輕的婦人已不太能嘆的動氣了自己的無能與錯處,他是只字不提啊。
“春白是名動京師的才女,我卻日漸成了祖父眼中不可雕的酸腐朽木”
“從前春白尚有兩分可取之處,可如今倒好,自那常家女娘在登泰樓作下虎圖揚名后,她的心就野了,變得愈發目無兄長,又糾結了無數女子一同發癲,我看如今她們是要反了天了”
說著,“啪”地一聲將酒壺摔了個粉碎。
“什么汴水大勝,怎能證明一定是她自己的本領”
“陰陽翻轉,倒行逆施,再無我等男兒施展抱負之日大盛危矣”
“夫君慎言”婦人終于開口說話,并一把捂住丈夫的嘴,低聲道“當心禍從口出”更何況,怎么就沒“我等男兒”施展抱負之日了,今日那杏榜上哪個不是男子自己不濟,總要扯東扯西,發癲的分明是他自己
吳昭白扒開妻子的手,不滿道“我所言皆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