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瑯對鏡美滋滋地自問般道:“怎么就這么香呢,你說這究竟怎么調的?”
言畢,自哼著小曲兒起身上榻躺下,枕著手臂,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次日,晚睡的崔瑯依舊早早起身,叫一壺十分意外。
跟著自家郎君離開屋子時,一壺回頭看了眼那一罐脂膏,只覺喬大夫此物神妙,竟兼具醫治懶散之效。
崔瑯前去與族人議事。
接下來,這些崔氏族人們,將會分別去往被常歲寧收復的諸州料理當地事務。
占下一城之后,以兵馬駐守只是第一步,而很多亂世群雄往往也只停留在這一步——若談真正的治理,便需要有文士入場,而尋常起事者,并不具備如此龐大的文士集團作為支撐。
因此,戰事之后多見秩序崩塌,百姓流離失所,勝者雖得一城,卻難得民心。
這也是常歲寧親自趕赴太原的原因之一,她務必要盡早敲定各地治理之事。
此地有崔氏族人數百,而他們很多人背后又有著龐大的文士關系網,有他們在,被范陽軍踐踏過的河北道諸州便有快速重建秩序的希望。
各大士族子弟,自幼學的便是為官治世之道,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優勢。
縱然士族秩序傾覆,但短短數年間,他們與大多寒門子弟之間的差距卻不可能被迅速拉平,大規模文事學政的更迭需要時間來完成追趕。
常歲寧先前決定與崔璟一同保下滎陽鄭氏族人,讓他們免去被屠,便是憂慮于河洛文化會就此出現斷層乃至倒退,那將是大盛與天下之失。
而昔日投石入水之舉,似乎在今日出現了回響,滎陽鄭氏有一部分處境艱難的族人,于一月前來信太原,言語間有投奔求助之意。
崔瑯等人很快敲定了族人的分配事宜,一封封傳往各處的書信也先后送出了太原。
那些書信或是邀請,或是游說,大多是崔瑯親筆,他以“太原崔氏”家主之名,及三寸不爛之舌,在信上大肆吹捧自家師父常節使,不遺余力地網羅人才。
此時,常歲寧已經動身離開了太原府,西行而去。
魏叔易一行欽差,護送著朔方節度使的靈柩,歷經一路磨難,終于抵達了關內道。
出京時千名禁軍,至此僅余五百,折損足足過半。
一路所見所歷,讓余下的人無不感到悲凄,但他們同時清楚,入了關內道,才是真正危險的開始。
他們將要直面的,是善戰兇悍而對朝廷充滿了怨憤的朔方軍。
關內道節度使的治所在靈州,這里有著遠高于別處的城墻防線,蜿蜒百余里,隔絕著風沙,也守護著關內百姓。
風雪中,清瘦許多的魏叔易自馬車中走下,遙遙看向那綿延不絕的城墻,再回頭看一眼朔方節度使的靈柩,眼底壓著繁雜悲涼之色。
護送靈柩的禁軍在靈州外的驛館中落腳。
他們還未來得及入城傳話,便有近千名朔方騎兵冒著風雪而來,拔刀將整座驛館團團圍起。
已疲憊到極致的禁軍們惶然至極。
魏叔易端正了衣冠,未允許禁軍們拔刀對峙,他走上前,于對方的刀光之下,向為首者施了一禮,表明了身份。
那為首者是一名武將,身披獸皮甲,粗壯的腰間佩著刀,胡須雜亂地堆在臉上,一雙眼角微下耷的三角眼里斂藏著兇橫煞氣。
他并不正眼細看魏叔易,開口道明目的:“且將節使靈柩交與我等。”
“是當如此。”魏叔易道:“在下正要護送岳節使靈柩入城,恰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