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也是如此。
在看見吳兵棄舟船在中瀆水東側上岸后,夏侯惠就讓五百騎繼續以箭矢壓制,自己則是與蔣班帶著近兩百斥候往浮橋而去。
原本他的打算,是與樂良前后包抄圍殺。
但看到小股吳兵沖向密林后,他便留下數十人看管戰馬,引著百余人下馬沖入了密林。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費盡心思讓孫韶入彀了,他又怎么可能容彼生還
況且,襲破江都塢堡、匡琦城以及廣武湖戍守點等諸多功勞加起來,都比不上誅殺孫韶更能裨益魏吳在東線的局勢啊
是故,在銀月都無法照亮的密林子里,兩股兵馬正從不同方向往江水祠急行而去。
不同的是,吳兵頻頻回首,時刻留意著來自身后的危險,而魏兵則是注意著前路迎來遭遇戰的可能。
有時候,就是這樣細微的不同,能決定生死。
約莫小半個時辰過后。
帶著百余斥候急行的夏侯惠,明顯感受到身邊經過的林木越來越稀疏、依稀聽到大江水流聲愈發清晰,故而也讓眾人放緩速度小心翼翼的前進,減少腳步弄出來的聲響。
他知道自己離江水祠已經很近了。
更知道吳兵還沒有抵達。
因為江水祠本來就是江都塢堡駐軍為了四季祈安所修筑的,故而從入江口的方向過來,距離不遠且有林中小道可通行。但從北側方向進入密林的吳兵,則要時不時就劈開藤曼或橫陳的枝葉等障礙,速度自然要比魏兵慢得多。
不過,他們逃亡也沒有先前那般倉促了。
每隔一段路程便留下一人盯梢的親衛督,在得悉魏軍并沒有銜尾追來后,便建議孫韶讓部曲們稍微放慢下腳步。
沒辦法,他們太累了。
早就饑腸轆轆不說,且還在水上迎來了火攻,讓他們覺得心力交瘁。
孫韶沒有拒絕。
此刻的他也隱隱聽到大江水流聲了,所以腦海中全是方才孫怡與六百余私兵部曲決絕轉身的背影。
愧疚、感傷、悲痛、不甘
此刻的他百感交集。
也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將略產生了懷疑
平素廣遣斥候深入敵境,對魏國青州、徐州以及淮南各地兵力各部將主都了如指掌的自己,竟被魏軍給引蛇出洞了竟在被困在江東引以為傲水面上迎來了火攻且還是依靠孫怡與私兵部曲的赴死,才猶如喪家之犬般逃入密林
有了如此經歷的他,還算什么鎮邊良將
慘敗如此的他,又有什么資格對國策提出建議,勸說孫權對青徐二州用兵
或許,是我呆在魏軍不來犯的京口太久了,故而有了夜郎自大的狂妄、已然是井底之蛙而猶不自知。
唉
此番歸去后,便上表請罪罷。
但求陛下能允我卸任鎮守一方之職,改為兵出淮南之前驅,手刃魏兵以告慰孫怡與諸部曲在天之靈。
神情有些落寞的孫韶,心思全在中計的感傷,猶如提線木偶般垂頭隨眾步步前行。
但這樣心不在焉的走著走著,他陡然間便有了一種猶如被毒蛇盯著的感覺。
猛然駐足,依著直覺昂頭向前方不遠處的林木看去。
卻發現,一點星芒披著銀月而黯淡無光,踏著夜色而不動聲色,急速得連風聲都來不及呻吟的往他奔來。
他的瞳孔瞬間凝縮,身體本能的往側俯下,口里也厲聲大喊。
“有”
但他才喊出了一個字,聲音就被一股劇痛給掐斷了。
那支箭矢還是射中了他的胸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