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在夏侯惠經過時,背影上還多了幾道怨恨的目光。
夏侯惠對此無覺,但有一人注意到了,且待垂頭蹙眉沉吟片刻后,嘴角便掛起來了一縷意味不明的微笑。
有了宮中侍從開道,站在門口處迎接賓客的陳府之人也很快迎過來。
看年齡與裝扮以及悲凄的神情,他應是陳泰的從兄弟吧,簡單客套幾句,便直接將夏侯惠往府邸正堂引。
潁川陳氏雖是名門,但是以積善修德著稱,府內并不寬敞,故而兩側連廊的廂房只是簡單的設置少許坐席,已大致坐滿了。
在夏侯惠經過時,許多人都不由起身。
不是夏侯惠的名望已然令旁人肅然起敬了,而是他們簇擁著的人——夏侯玄,依著后輩的禮數起身過來行禮了。
不管被罷黜了多久,都無改夏侯玄身是享譽京師洛陽的名士、年輕士人的領袖。
“見過族叔。”
“嗯。泰初無需客氣。”
此地并非敘舊之處,夏侯惠只是停下腳步寒暄一聲,示意韓龍引部曲暫在廂房內就坐等候后,隨后沖著夏侯玄頷首別過,繼續往正堂而去。
同樣的,夏侯玄也沒有攀談之意。
不只是場合不對,更因為他早就站在了曹爽那邊。
也難免的,在韓龍引幾個部曲入廂房就坐時,他不由眉毛高挑、微微錯愕。
部曲也好親衛亦罷,都屬于仆從的范疇,是沒有資格與他們這些名士或朝廷僚佐同席而坐的。夏侯惠此舉,隱隱有將在座之人都鄙夷為仆從的意思。
這種感覺不僅他一人有。
其他在坐之人也毫不遮掩臉上的不忿之色。
只不過,夏侯玄短暫錯愕過后,便神情自若的繼續與他人低聲敘話。
沒有人會蠢到在當朝司空的喪禮上挑事。
更何況,前不久他從父夏侯儒還特地叮囑過他,讓他顧念宗族情誼,應該在曹爽與夏侯惠的恩怨中保持中立。
對此他并沒有聽從。
但也不會在一些小事上面,做出讓夏侯儒作書呵斥的舉動來。
他的安之若素,令其他面有不忿的人也不好發作,索性視作不見、不做理會了。
反正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暫入廂房內交游攀談的人也不會少,等下未必不會有人來當這個出頭鳥。
他們的預感很對。
很快的,隨著廂房內的坐席滿了,后來之人便將目光落在夏侯惠這些部曲身上。
婚慶也好喪禮亦罷,只要有許多朝廷僚佐聚集,就會被當作交游的場所,如此,怎能由夏侯惠的部曲霸占著坐席呢?
馬上就有人很客氣的請韓龍等部曲讓座了。
他們都自討無趣。
韓龍連基本的客套都欠奉,只是略略抬頭斜瞥了一眼便無視了他們。
倒不是出身邊陲的他不曉得尊卑有別。
而是他知道自己是夏侯惠的人,在外就代表著夏侯惠的顏面,若是唯唯諾諾的起身讓座了,那不是給夏侯惠丟人?
他們是部曲沒錯,在身份地位上比不了這些名士或朝廷僚佐也沒錯,但此處是陳府啊
夏侯惠讓他們入座的時候,連陳家人都沒有說什么,哪輪得到這些人置喙?
何來給他們讓座的道理!
再說了,萬一夏侯惠等下從正堂過來了,正打算在廂房內與他人寒暄幾句呢,結果發現自己的部曲竟自作主張把席位給讓出去了?
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