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夏侯惠頷首而應,剛想發問,卻被衛臻搶了先,“天甚寒,老夫一路奔波,累乏了,且先進去吃些溫酒暖暖身再敘話罷。”
且言罷了,便率先步入酒肆上了閣樓,讓他們兩個小輩不得不跟上。
上閣,依次就坐。
待酒家將些干果與炙肉、溫好的酒水奉上離去后,衛臻擺了擺手,“我吃些酒,你們叔侄有事先談,無需理會我。”
看來,他已然知曉陳府之內的事情了。
“族叔,請。”
看到衛臻開始自斟自飲,夏侯玄便率先舉盞而邀,緩聲說道,“石林伯所為,非我指使。只是族叔離去后,他請我來尋族叔說情,在場之眾亦幫腔,我回絕不了,故而才過來叨擾,并無其他心思。”
好嘛
直截了當,意思清晰。
我是回絕不了才走一遭的,可不是真的來說項啊
族叔你聽過了,就過了,莫要誤會啊
也不由令夏侯惠莞爾,舉盞回敬,“泰初為人,我自是信得過的。”
隨后,二人便說了些閑話,大多圍繞著夏侯儒展開——除了夏侯儒之外,以他們如今的生疏,也尋不出其他話題了。
不溫不火的敘話片刻,推杯換盞幾回,夏侯玄便起身拱手,打算告辭離去了。
但卻是不想,他作辭的話語還沒有說出來,兀自吃酒的衛臻卻是側目過來,抬手往下壓,“泰初,再坐片刻。”
呃!
難不成,你要為石鑒說情
對此,夏侯玄有些不敢置信。
雖然他倏然想起,衛臻的正職是尚書右仆射,侍中與光祿大夫都是加官
而夏侯惠則是滿目錯愕。
他雖然與衛臻沒有什么交集,但很清楚其人素來厭惡朋黨,更沒有什么私心,絕不會做出指使石鑒這種事情來。
所以,他意欲何為
“稚權,不若聽老夫一句勸如何”
果不其然,衛臻留下夏侯玄后,便又笑吟吟的對夏侯惠說道,“稚權爾今,陛下甚重之,他日必乃社稷砥柱也。為自身計,何必因一小丑而自損名聲今泰初既來受托來說項,稚權不若順水推舟,對石鑒稍加懲戒,將此事揭過,如此,亦是不負陛下之厚望也。”
竟拿天子說事
這是單純的好心勸說,還是別有深意
一時之間,夏侯惠沉默以對。
是的,他是在思考衛臻橫插一腳的意圖,而并非是要不要聽勸。
事實上,不管衛臻是否勸說,他都不打算現在就殺了石鑒。
方才特地囑咐丁謐與韓龍分別取金、辦理通關憑證什么的,其實是暗示他們二人先將那四位部曲帶回府邸安撫。
不然的話,以他的手段,想幫助殺了人的部曲逃去幽州或遼東,還需要官府的通行憑證才行且他仲兄夏侯霸、毌丘儉、肥如左家或者松煙墨的營生,那個不能安置幾個人
取什么金啊
無論如何,石鑒都是廟堂中樞尚書臺的僚佐,干系著朝廷的顏面。
若是他以泄憤的方式殺了,難免會引來天子曹叡的矚目與失望——這種殺人手段實在是太糙了!
他知道對于天子曹叡來說,區區一個尚書郎而已,死了就死了,沒有什么可惜的,魏國從來都不缺想要當官的英俊士子,但他不能以最笨的手段殺啊!
栽贓嫁禍、授意他人彈劾攻訐、購募游俠兒尋隙挑釁做成仇殺、私下請托人將石鑒外放去淮南或者幽州與遼東任職可以保留廟堂顏面的方式、光明正大的手段那么多,何必要濺自己一身血呢
如此毫無心計、不計后果的做法,曹叡怎么敢將廟堂變革的大事托付!
夏侯惠還不至于為了一個石鑒而毀了前程。
事有輕重緩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