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皇帝,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窮的都到外廷討飯吃了,還一副大義凜然,道貌岸然的樣子
張居正想了想說道“陛下,臣是循吏,一切以成事為主,矛盾存在于萬物之中,沖和為宜,形而上的認知,往往和形而下的踐履之實為矛盾,臣為踐履之實為準,殷正茂為臣之門下,遠在極南,若是加稅不供養陛下,恐天下非議。”
小皇帝是小常有理,張居正是大常有理,就你小皇帝會回旋鏢,他張居正就不會回旋鏢了嗎
矛盾說可是以楊博君子還是小人問題延伸出來的問題,具體事情具體分析,可是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
“君國一體,君父一體,天下為公,殷正茂有恭順之心,王國光也有恭順之心。若是殷正茂不把加稅給宮里,他在極南時日無多,恐無法安定極南;若非張誠為天使決斷,國帑今年也不會多這十二萬一千兩銀子,進退有度。”張居正再俯首說道。
君主就是天下,天下就是君主,這是形而下的踐履之實,張居正他不倚著皇權,做不成事兒,張居正太清楚這一點了,就以張四維還朝之事為例,若不是小皇帝以貌寢為由不肯讓張四維回來,張居正也只能看著張四維回朝,做世宗實錄的副總裁,等到修成的那天入閣。
張四維入了閣,那張居正做事,還能對晉黨窮追猛打
這就是目前天下的基本格局,張居正劃出了條線,君國一體,君父一體,皇帝威福之權不可觸犯,日后奏對,不能越過這條線,越過之后,張居正就會閉嘴。
“公私之分,先生鞭辟入里,乃不器大才也。”朱翊鈞認真想了想說道“朕剛才所言,和清流很像,不腳踏實地,高談闊論,不基于事實說話了,謝先生教誨。”
“臣愧不敢當。”張居正趕忙回禮。
張居正想了想俯首說道“陛下,鹽徒拒捕,海風覆舟,在往時誠為常事,然,今日清丈查侵占有不平之鳴也,惡人欺隱,自為私之心重,故與人謀害。要之主上睿明,揆度事理,衡鑒明允,其輕重予奪,必不有乖于情法之中。”
小皇帝知道張居正說的是什么意思,大意就是南衙諸官被潑臟水,有人在刻意污蔑罷了,張居正也是怕小皇帝對這一眾大臣產生了猜忌之心,故此說明。
朱翊鈞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說道“那就繼續講筵吧。”
張先生無論是出于踐履之實,還是出于天下秩序,還是出于自身儒教禮法的局限,仍然要堅定不移的高舉擁護皇帝,尊主上威福之權,都是一種務實的態度。
帝制是天下弊病的原罪,同樣也是眼下的最優解。
眼下大明的生產力,根本不足以推翻帝制建立一種全新的秩序,朱翊鈞做不到,張居正也做不到。
既然無法建立新的秩序,那就擁戴舊的秩序,大步向前,由量變引發質變,持續不斷的推動生產力的發展。
張居正今天給出了公的定義,朱翊鈞也沒有掄起大錘砸張居正的思想鋼印,人都有不應期,讓張先生緩兩天,再接著砸就是了,眼下只是有了公私的定義,關于公私,道阻且長。
而此時的都察院衙門里,海瑞和葛守禮正在對天下言官的奏疏進行整理,部議之后,送入文淵閣。
海瑞和葛守禮很忙,海瑞主要負責部門的事兒,具體來說,就是鑒定一下熱門的科道言官,是不是真的有骨鯁正氣。
葛守禮主要負責彈劾奏疏,各地科道言官的奏疏,尤其是彈劾奏疏,他都要確定真偽,在廷議上表態。
“海總憲,我有些疑惑。”不懂就問葛守禮閑暇之時,看著一絲不茍的海瑞開口問道。
小皇帝是懂裝不懂,葛守禮是不懂就問。
海瑞看著葛守禮,笑著說道“葛總憲有何疑問知無不言。”
葛守禮頗為不解的說道“天下言官期盼海剛峰回朝,當那把鋒利的劍,來斬掉老天爺都在示警的佞臣,但看海總憲回朝作為,似乎是在和元輔同流合污。”
海瑞想了想說道“能救大明的從來不是我,而是工于謀國,拙于謀身的元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