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啟愚搞了個大新聞,在應天府鄉試之中,出了一道舜亦以命禹,這一件事,就徹底把張居正弄到了極其被動的地步,受迫于風力輿論的壓力,張居正只能選擇致仕,以證清白。
高啟愚是張黨,出這種題目,尤其是在京師,不得不讓人懷疑,高啟愚在勸進。
張居正自己心里清楚,他壓根就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他往前走一步是無底深淵,他要是想更進一步,要跟族黨搞好關系,要跟天下官僚搞好關系,在風力輿論的加持下,才能僭越。
即便是按照腐儒、俗儒、苴儒的法三代之而言,大禹治水得天命,張居正要治好天下,才能得天命,可治天下首務就是要除姑息之患、賄政之弊,整飭吏治,推行考成法,這就造成了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得了天命,就得不到百官支持,得到百官支持,根本得不了天命。
沒有天命受社稷之重,自己管不好自己的野心,也治不好天下,那不是活成了糊涂蟲了嗎
就像是去年客星犯帝座,奸臣僭主的讖言一樣,張居正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致仕,以證忠心正視聽。
朱翊鈞頗為感嘆的說道“果然是去皮見骨術,果真是了得。”
“去皮見骨術”海瑞有些奇怪,稍微一想,面色大變。
針對張居正的彈劾,是一整套的去皮見骨術,這一套組合拳,打的張居正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想扳倒某個官員,但缺乏條件,或者沒有能力,那就要從他身邊的人入手,因此“皮”是小官,“骨”就是大官了。
科道言官利用自身的優勢,他們先挑小官下手,比如彈劾某個小官說話放肆、行為僭越禮制、朝遲到失朝、私生活不檢點等等,總之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當小官被彈劾之后,他所依附的大官自然要為他說話,如此一來言官就找到了機會,然后將他們牽扯在一起,最后書皇帝彈劾。
其他事,張居正還有破局之法,唯獨涉及到皇位這件事,張居正不能申辯,唯有致仕。
“什么是去皮見骨”不懂就問葛守禮,看著海瑞問道。
海瑞沉默了下說道“就是你用的這招。”
“啊。”葛守禮認真總結了一番,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自己無意之間發動了一招,已經置張居正以死地,過去彈劾的張居正威震主的罪名,都是鬧著玩,真威震主,還是得看張黨。
這個時候,小皇帝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作為大明唯一裁判,需要發動無限裁量權,裁量下,張居正此舉,究竟有沒有威震主。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開口說道“不過是強行附和罷了,不過是一二大臣覬覦權勢而不得,輕事置喙,而不知先生之苦于調維,大明眼下這個爛攤子,不是先生苦苦調維其間,恐天下早已稀里糊涂的天下大亂了。”
“今朕明語諸公朕本德涼幼沖,本無差失,而政令推行動見齷齪,或事已處置爭執不已,甚至攀咬附和挑起禍端,誠非朕所愿,今朝廷清宴,中外安,幸門墐塞,百官奉職,如是足矣。”
“若有顛覆之日,朕知人任事之謬,實乃天命。”
張居正在首輔的位置,已經做的很好很好了,若是真的有一天,張居正篡了他的皇位,那朱翊鈞也不會后悔,只能說自己的看錯了人,也只能說,那就是天命了。
楊博臨行前,跟張居正說,人亡政息破局之法,就在皇帝身。
而現在,朱翊鈞明語表達了自己對張居正的支持。
“臣謝陛下隆恩。”張居正沉默了片刻,跪在地謝恩,眼下大明朝局并沒有完全穩定下來,張居正知道自己的還得干下去。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高啟愚之事止于此,勿需再言,過分研判,反而引的朝中議論紛紛,內外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