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其實這不是臣第一次見到這種全身甲的板甲,雖然它的制作更加精良。”戚繼光看著小皇帝,談起了往事。
朱翊鈞一愣,他疑惑的說道“具體說說。”
戚繼光面色沉痛的說道“嘉靖二十七年,浙江巡撫朱紈,在浙江舟山列島的雙嶼,掃蕩了倭巢獲勝,彼時的倭寇之中,為小佛郎機人、倭奴、黑番與亡命之徒,而擒獲賊首李光頭、許棟等九十六人,就曾經獲得了銅鐵瑣子甲二副,鐵渾甲三副。”
“鐵渾甲就是這種全身板甲,渾即渾然一片。”
“原來如此,原來是鐵渾甲,渾然一片。”朱翊鈞連連點頭,大明不是對板甲一無所知,就連戚繼光都親眼見到過,只是這種甲,太過于昂貴了,才無法列裝。
“這個朱紈,嘉靖二十七年就開始平倭,朕怎么未曾聽聞過他的事跡”朱翊鈞對朱紈的名字感到陌生。
戚繼光面色難忍,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朱紈后來自殺明志,按察副使柯喬浙江總兵盧鏜被判斬首示眾,后免二將免于死罪,盧鏜與臣在東南犄角相倚共同平虜。”
“自殺明志”朱翊鈞眉頭緊鎖,略帶著疑惑的神情看著戚繼光,平倭還能鬧到自殺這個地步
戚繼光其實不太想講起過往的那些骯臟,眼下大明正在重振元氣,一切都在變好,過去的那些骯臟,已經隨著時間煙消云散,可戚繼光思慮再三,還是開口說道“陛下容臣詳稟。”
“彼時,天下承平已久,奸民私自出入,勾結倭人及佛郎機人,在寧波的雙嶼,諸國互市,管理有質契,歷歷有據。”
“而東南權豪之家,撐起了這個互市,權豪之家支持,自然沒人敢動這兩個互市,然而倭寇、佛郎機人、黑番與亡命之徒越來越多,權豪之家不能約束,頻繁犯疆。”
“巡撫朱紈至浙江,整飭海防,和總兵盧鏜,四處剿滅倭寇,權豪之家失私榷,大失厚利,大肆制造風力輿論,說朱紈和盧鏜所殺賊人皆為良善,非賊黨。朝中言官紛紛彈劾于他。”
“朱紈、盧鏜等,伐溫、盤、南麂諸賊,連戰三月,大破之,還平處州礦盜,最終滅雙嶼私榷倭寇。”
“兵部侍郎詹榮、巡按福建御史陳九德、兵部尚書翁萬建等彈劾朱紈擅自殺戮,兵科都給事中杜汝禎、巡按御史陳宗夔考察審問,定朱紈擅殺之罪。”
“浙江督巡朱紈,自殺明志。”
朱翊鈞沉默了片刻說道“就像是汪柏、黃慶在屯門、濠鏡搞的那些事兒一樣”
“陛下圣明。”戚繼光面悲痛的說道“浙江督巡朱紈死后,浙江巡撫的職位便再無人敢應承,朱紈、盧鏜等人振浙江衛所四十一所,建造戰船四百三十九艘。”
“副使丁湛,恐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將衛所、戰船全部遣散,自此海寇大作、倭患不止,荼毒東南十數年不止不休。”
戚繼光說起了這段往事,面色帶著沉痛,平倭、開海,都是經過了數十年的斗爭,最終在矛盾的碰撞之下,達成了妥協,但是這個斗爭的過程中,受傷最大的就是東南的百姓。
“朕明白了。”朱翊鈞鄭重的點了點頭,平倭和不平倭,是否徹底平倭也經歷了頻繁而血腥的斗爭,最終成為了現在平衡的狀態,但是在這份平衡之中,又多了新的矛盾。
怪不得馮保在文華殿,怒罵東南縉紳,唯恐添一關,不利于做買賣,死活不肯,這可不是空話,是數十年斗爭的總結。
而現在,大明要在松江府設立官辦的市舶司,新的斗爭已經拉開了帷幕。
朱翊鈞眉頭一皺說道“殷正茂會不會有事兒他驅逐了濠鏡紅毛番,查抄了私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