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完全不是背稿,小皇帝氣定神閑的描述里,根本沒有任何的緊張和語塞,顯得游刃有余。
甚至大明皇帝看問題,比黎牙實這個西班牙人還要透徹。
哪怕是英明的費利佩二世,也只知道國家出現了問題,究竟是哪里出現了問題,也有點自病不覺,費利佩二世也只能加大開海的力度,來讓更多的金銀流入,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
黎牙實眉頭緊皺,這十一歲的皇帝,到底是誰教出來的怪物
黎牙實十分恭敬的說道“確實是這樣,尊敬的陛下,您的目光跨過了數萬里的海域,看到了我們國家的困惑。”
朱翊鈞頗為嚴肅的說道“即便是無敵艦隊,也在被不斷的挑戰,大佛郎機國的富裕引起了其他國家的妒忌和記恨,就像伱提到了法蘭西和教廷,他們如同毒蛇一樣,隱藏在暗處,等待著大佛郎機國的衰弱,而后給爾國致命一口。”
“做買賣就是做買賣,做買賣能緩解一些爾國國內的問題,五條禁約,定要恪守,有違背的地方,必然嚴懲,不要抱有僥幸心理,做出讓兩國都為難之事。”
“感謝陛下的教誨。”黎牙實確定了,小皇帝不是背稿,法蘭西、教廷與西班牙的矛盾是他剛剛提到的,小皇帝就拿出舉例了。
朱翊鈞點頭問道“你還有什么疑問嗎”
黎牙實想了想說道“貴國外交官說陛下有意學習外語,這對我們而言,是個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高效而明確的溝通,能減少誤解,不知道是否選好了老師”
朱翊鈞看著黎牙實搖頭說道“鴻臚寺左少卿陳學會,帶著通事正在研判此事,不必貴國使者掛念了。”
大明帝師絕對不可能讓番夷做老師,武宗皇帝學外語,也是跟著鴻臚寺和通事們學,武宗皇帝學外語,也不見得是對外語感興趣,更多的是一種政治考量,和朱翊鈞學外語一樣,表示對能遠渡重洋紅毛番的重視,無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重視。
只有了解敵人,才能殺死敵人。
“跪安吧。”朱翊鈞看黎牙實沒有了疑惑,手一揮,結束了這次召見。
“臣等告退。”陳學會帶著黎牙實、安東尼奧行禮,離開了皇極殿。
張居正、萬士和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小皇帝的表現可謂是出乎了二人的意料之外。
大明朝的官僚機器,雖然已經銹跡斑斑,但還在運轉,因為皇帝要接見外使,那就必須要搞清楚對方為何如此急切,松江府的通事們和大帆船的船員們進行了友好而深入的溝通,大概了解到了大佛郎機國面對的局面。
這些信息匯總到了小皇帝的御案之前,小皇帝從那些真真假假、眾說紛紜的冗雜信息里,大致了解了大佛郎機國內憂外患的局面,進而完成了這次沒有任何背稿的奏對。
主少國疑,皇權缺位的可怕影響,并沒有讓大明陷入被動之中。
小皇帝的表現讓首輔和禮部尚書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落了回去,這個表現極為出眾,若是小皇帝表現不好,就只能殺了黎牙實和安東尼奧,來保守這個秘密了。
而朱翊鈞坐直了身子,拿起了桌堆著的奏疏,他今天的主要工作,不是接見外使,而是罵人,三月份各方面的奏疏已經匯總到了他的手中,朱翊鈞特別挑揀出了十幾本奏疏,準備開火了。
小皇帝的手摸向了奏疏,立刻讓很多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每月初三的常朝,幾乎成了科道言官的受難日,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
“刑科左給事中鄭岳在不在”朱翊鈞拿起了一本奏疏,開始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