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一直沒說話,他稍微掐算了下,搖頭說道“卿所言之事,含糊核算,也要千萬銀子之多,而且這日后開銷也是個大頭,且拿回去,盤算明白了再上奏言事。”
朱翊鈞將奏疏遞給了張宏,讓張宏把奏疏還給鄭岳,上面已經打了叉號,下印也不能行。
“謝陛下隆恩。”鄭岳小心收好了奏疏,就在剛才,陛下下印的時候,大司徒王國光的目光凌厲,看著鄭岳,恨不得生吞活剝。
東北戰事,朝廷為了幾萬兩銀子的軍餉,還要到皇宮去討飯吃,這的的確確是陛下圣明,可是自嘉靖而來,國帑內帑已經分了家,這就是討飯
陛下顧忌朝廷臉面、憂心東北戰事,愿意給這個錢。
鄭岳倒是大方,一開口就是千萬兩,那能維持全楚會館運轉一萬年,剛好一個萬年歷。
就鄭岳列舉的那些事,一家一戶不顯眼,乘以兩百多位郡王,就是個天文數字。
“都給事中侯于趙在不在”朱翊鈞拿過了另外一本奏疏問道。
“臣在。”侯于趙回來的時候不用那么急,是坐車回來的,倒是休養好了,面色紅潤了起來。
“去往鄭王府宣旨舟車勞頓,辛苦了。”朱翊鈞頗為真切的說道,怎么能把侯于趙綁在身后趕路,就是著急也不能這么做,到時候落個薄待臣工,那不是他這個皇帝薄涼寡恩
朱翊鈞狠狠的批評了徐爵和緹騎,告訴他們下次不能這樣了,怎么說也要加兩個墊子。
“不辛苦,不辛苦,謝陛下體恤。”侯于趙趕忙謝恩,辛苦是有點辛苦,但是在外面多了一陣,耳邊清凈多了,日子也舒坦,這一回京,耳邊都是指責,同僚都是仇視,身后都是指指點點。
朱翊鈞繼續說道“伱的奏疏說得很好,嘉靖四十四年為何要定宗藩條例,今日為何又要讓郡王之下自謀生路,講的很清楚。”
“一,諸王以勢窮弊極,不得不通變之意;二,天下財賦歲供君主不過四百萬石,而各處王府祿米凡八百五十三萬石,不啻倍之;三,郡王以上,猶得厚享,郡王以下,多不能自存,饑寒困辱;四,勢所必至,常號呼道路,聚詬有司。守土之臣,每懼生變;四,父生子、子生孫,孫復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賦不可增,而宗室日益蕃衍。”
“勢窮弊極要通變、祿糧匱乏財力虧、饑寒困辱不能存、號呼道路擾地方、宗室蕃衍無窮盡。總結很是到位,理應嘉獎。”
“馮大伴,賜銀三十兩,國窖一瓶。”
“臣謝陛下隆恩。”侯于趙已經接近于破罐子破摔了,天天跟人逆行,又不是他故意的。
他哪知道,朝中的風力輿論,會從削減宗藩俸祿,變成恢復宗藩俸祿,這種風力輿論的轉變,侯于趙沒把握住,也把握不住。
“歸班吧,日后盡心做事便是。”朱翊鈞滿是笑意的說道“愛卿,國之干臣。”
侯于趙這本奏疏寫的真的很好,這可是侯于趙送上來的彈藥,朱翊鈞立刻上膛,就這本奏疏提綱挈領的幾個點,拿出來,可以把九成九議論削減宗俸的奏疏給擋回去。
朱翊鈞接連點了幾名御史,就拿著侯于趙的彈藥,挨個反駁了起來,那叫一個干凈利落。
就侯于趙提出這五條,能解決一條,朱翊鈞都給他們下印,立刻恢復宗藩待遇,廢掉嘉靖老道士的宗藩條例彰顯親親之誼。
郡王之下,饑寒困辱不能存,就拿看起來最簡單的一條,大明的宗室是親王節制郡王,郡王節制將軍以此類推,往往宗俸發過去,頂天了到將軍這里還剩下點兒,再往下,毛都沒有一根,這滿朝的科道言官,誰能把這事辦了,小皇帝明天立刻拜他當大將軍。
王國光也只能讓九邊發實物,朝廷給餉銀,這樣的變種納鹽開中法。
戚繼光在薊州,整整六年時間,都解決不了這個把軍餉發到軍士手中的問題,只能讓北軍吃飽肚子打仗,北軍直接把董狐貍打了個全軍覆沒,生俘了卜哈出。
戚繼光也就能把軍餉完全發到他帶的那六千浙兵,和現在帶的一萬京營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