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文華殿偏殿內,小皇帝背著手走來走去,看著張居正非常憤怒的說道“外官、縣丞、耆老、百姓,都是先生讓朕見的,萬歷元年、萬歷二年,朕都見了,這次,先生怎么把高拱弄到京師來了”
“朕不想見他”
“臣欲重啟刺王殺駕大案。”張居正十分鄭重的說道。
朱翊鈞聽聞眉頭一皺,搖頭說道“刺王殺駕案已經結束了。”
“先生從楊太宰那里獲得了考成法的支持,楊太宰也致仕了,考成法已經推行全國了,葛總憲手里的晉黨也不是一無是處,重啟刺王殺駕案,一旦坐實了高拱真的謀逆,多少高拱門下,都要受到牽連,人心惶惶。”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這是先生教朕的道理”
張居正極為堅持的說道“這個委屈不能就這么算了,萬歷元年正月,大明國事糜爛至極,的確不能追查,但是現在不是了,戚帥在大寧衛打出大勝來,趁這個機會,把這個案子徹底查清楚,弄明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這也是陛下說的。”
外官、縣丞、耆老、百姓,都是張居正在安排,朱翊鈞也沒管過,結果張居正搞了一波大的,把高拱拿回京師準備翻一翻舊賬。
朱翊鈞絲毫不肯退讓的說道“賠本的買賣朕不干,讓高拱哪來的回哪去就是。”
“刺王殺駕案,臣答應過陛下的。”張居正端著手,也不肯讓。
“先生為什么不處置徐階不是這個人不好動嗎高拱也是同理,只要他不還朝,那就是個政治性死亡的人物,追查有何益處先生徒勞背負惡名。”朱翊鈞仍然不同意。
這是張居正當國以來,皇帝和張居正最大的一次分歧,這次的分歧很怪,事主朱翊鈞不肯追究,當初平事的張居正非要翻舊賬。
“東北李成梁現在請命侯于趙前往遼東做巡按,這是眼下最好的時機,陛下,大明克復大寧衛必然有反復,大鮮卑山大興安嶺以東,戰事一旦拖入了僵局,恐怕東北會有變化。”張居正陳述了自己此時發動的理由,這里只有馮保、張宏,隔墻無耳,張居正選擇了把話說明白。
張居正不能保證,遼東戰局大明會始終優勢,也無法保證李成梁能一直像現在這么聽話,若是遼東戰事陷入了糜爛和泥潭之中,再想翻舊賬,那就是難如登天。
現在出手,時機恰當,而且還能追查到底,進一步削弱西北的族黨,威懾東北李成梁所部,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而不是現在這樣,連派個巡按,都要小心試探。
明年開了春,大明和土蠻汗再次開始了拉鋸戰,再想找到這么恰當的時機,難如登天。
“陛下受的這個委屈,是當初臣的過錯。”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朱翊鈞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萬歷元年正月,先帝陵寢一共501050兩,內帑國帑加起來一共就390932兩,欠了1100118兩銀子,到了萬歷元年十二月才付清,那時候國事太過于艱難了,不是先生的過錯,先生不用自責。”
“先生,朕的委屈不算,翻這個舊案,有什么好處到時候,先生落得個黨同伐異,不勝不止的惡名,就換了一樁無頭公案的復查,已經過去三年了,查也很難查得清楚,必然黨爭再起,非朕所愿。”
張居正仍舊非常肯定的說道“陛下的委屈怎么能不算,臣一點惡名而已。”
朱翊鈞清楚的知道張居正想干什么,這元輔惡名多了,到時候還政就理所當然了,萬歷五年,張居正所有的新政,都會有了一定的收獲,皇帝親政,就變的簡單了些,追查高拱,必然招致天下非議,他張居正等到皇帝大婚,就可以告老還鄉,把天下交還給陛下了。
“既然高拱回京了,那就讓他覲見吧,見完了讓他連夜回去,國事為重,朕意已決不必再諫。”朱翊鈞直接耍賴,他是皇帝,他說不追查,張居正也只能聽命。
“臣遵旨。”張居正只能俯首領命,他要舊事重提,主要是為了當初的承諾,這案子就這么不明不白,如鯁在喉,哪怕就是高拱干的,張居正也有信心將惡劣影響,控制在可控的范圍內。
但是小皇帝明確表示,不會為了置這么一口氣,就不顧天下安危,到時候高拱的門生故吏,跟張居正的門生故吏撕咬起來,天下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