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聽到這段話的感觸是完全不同的,比如王崇古聽到的就是冷血無情,殷正茂可是張居正和高拱黨爭獲勝的關鍵棋子,兩廣總督這個至關重要的位置,殷正茂能夠平倭蕩寇,讓張居正手中的籌碼更多。
現在張居正翻臉不認人了,這一番分析,完全把殷正茂打到了對立面去分析
那可是殷正茂,他貪是貪了點,可他從來沒有背叛過大明。
譚綸眉頭緊皺的說道“殷部堂是忠君體國的,元輔這分析,將殷部堂個人因素,完全排除在外了,太無情了,而且我認為我們不在呂宋,不知道那里的情況,如此分析,是不信實的,是盲目的管中窺豹。”
“是嗎”張居正卻搖頭說道“個人在大勢所趨之下,力量是微弱的,所以在分析問題的時候,需要排除個人的因素,沒錯,我現在的分析是基于大明的利益和立場去分析最壞的結果。”
“所以我認為應該加重對呂宋的政治羈縻,所以我想到了黔國公的舊例。”
譚綸思慮再三還是搖頭說道“我同意你的處置意見,但是我不同意你對呂宋的分析。”
“殷部堂和他的下屬,對于大明的歸屬感是極為強烈的,對大明擁有絕對的向心力,軍事羈縻,我們可以進行制度設計進一步加強,比如定期輪轉將領,定期派遣庶弁將,定期更換守軍,其核心的三千客兵,五年輪換一次。”
張居正笑著說道“求同存異,我也從未說過殷部堂現在是大明的敵人,只是說他日后可能是大明的敵人,殷部堂的呂宋一旦成為大明的敵人,將會對大明開海之事造成極為嚴重的破壞和打擊,一如當初宣德年間的安南復國。”
張輔兩次前往安南,將安南變成了交趾布政司,在宣德年間,交趾布政司又變成了安南。
在大明朝廷海量、專業、精密的精算之下,認為大明統治交趾弊大于利,而后大明的下西洋活動遭到了最徹底的破壞,若不是當初胡宗憲請鄭和舊案,鄭和出使水程文牘舊案被茅坤所保留,大明現在再開海,連考古式科研都無法進行。
所以,張居正對呂宋的態度是極為謹慎的,不讓殷正茂變成大明的敵人,就把殷正茂徹底變為自己人。
王國光眉頭緊蹙的說道“其實經濟上,呂宋的貿易也是高度依賴大明的,在對立的同時尋找統一,將呂宋最大化的綁定在大明的身上,這種做法也是可行的,將呂宋看做是大明的一個布政司,一切商品的流轉都應該認定為內部貿易往來,比較恰當。”
“高度依賴大明,無法掙脫,這才是羈縻的目的和意義。”
“我也同意你的處置,但是不同意你對呂宋的分析。”
王國光、譚綸和張居正有了一些政見上的分歧,這種分歧并不劇烈,是可以求同存異的。
海瑞思慮再三說道“要不設置呂宋布政司吧,現在呂宋的行政是有些混亂的,如果將其郡縣化,不失為一種方案,就像當初云南設立布政司一樣,現在的海南,不也是在郡縣化后,逐漸變成了眼下的模樣”
郡縣化,算是中原王朝的傳統技能,可以追溯到秦始皇。
王崇古有些不贊同的說道“海總憲所言,不切實際,就大明這些個賤儒,出了京堂都是為貶斥,彈劾戚帥,還不肯去軍營里哪怕待一天讓周良寅去大寧衛,多少人給他喊冤,郡縣化說得容易,在堪輿圖上畫府、縣,但是官員呢”
“根本沒有肯去的,一聽說要去呂宋,怕是當做流放海外看待,是,對于國朝而言,這很重要,但是具體到每個儒生身上,他們跑去呂宋當官,那就是流放,就是吃苦,呂宋什么環境,大明什么環境,若是能吃這份苦,在大明腹地就能升官,還用跑去呂宋去”
王崇古這話說的所有人都很贊同,大明就這么個情況,連讀書都只讀四書五經,連史學都不讀,自春秋之后,史筆無大倫,只有記事,大明哪來的儒生肯前往呂宋的
所以王崇古一直很認同張居正整飭學政,不僅僅是張四維被何心隱、曾光之流的邪說所蠱惑,不整飭學政,肯做事的都沒幾個,富國強兵,根本就是水中月鏡中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