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有很多事,可行可不行,但是對有些人而言,就是絕對不行;但是對于有些人而言,就是并無不可。”張嗣文對焦竑說了一句話,不是那么好明白,意味深長的話。
有些規定的設立目的,就是為了設門檻,然后用合理的手段,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去謀取私利,這種事實在是太常見了,即便是已經相對公平的科舉,也包括其中。
門檻門檻,過去了就是門,過不去就是檻。
焦竑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洪武年到宣德年間,大明吏員考察升轉,歷三考、滿九載,就能做官,提控、都吏、掾吏、令史、典吏、司吏、書吏都能給官身,但是到了宣德七年,開始考文義、行移、書寫,這基本上就斷了吏員升轉獲得官身的機會。”
“三者俱無可取者,罷為民。”
這是宣德七年的政令,在那之后,從吏員升轉官身的大門,就徹底關上了。
大明的官場存在著普遍的天花板,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到了萬歷年間,就變成了庶吉士才有入閣資格;進士也是分為三等,前三甲入翰林院,第二甲考翰林院,考不中也可以在京堂謀求個差事,而第三甲就只能外放做官了。
至于舉人,在開辟之時,還有大員,到了萬歷年間,舉人的上限就是正六品。
這會試,就是鯉魚躍龍門。
所以焦竑這個人的確無志于仕途,所以才會當面頂撞孫繼皋,怒斥群儒,他知道他這樣的人,在官場上,是安頓不好自己的。
大家都貪,你貪不貪大家都姑息,你是否姑息大家都對某一件事熟視無睹,你能不能做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焦竑對自己的學問很有信心,但是對于做官,他那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這次若非托庇在了全楚會館,他連參考都無法參考。
“因為父親的緣故,我不打算做官。”張嗣文語出驚人,直接拋出了一個爆炸性的話題來,讓焦竑呆若木雞,瞠目結舌。
作為張居正的長子,張嗣文入官場為官,那不是理所當然,扶搖直上九萬里的事兒嗎
張嗣文看焦竑驚呆了的樣子,笑著說道“父親雖然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今年要是中式了,怕是有人要說父親要做權臣了,要做嚴嵩徐階了,我還是不給父親找麻煩了,他的麻煩已經足夠多了。”
“我不當官也有去處,我打算把算學學好,然后進格物院去。”
“格物院”焦竑滿是疑惑,這是個什么衙門
張嗣文開始解釋皇家格物院的種種,這個皇家格物院現在還在營建。
張嗣文對格物院心生向往,他的算學極好,借著老爹文昌閣里的種種新奇之物,他能夠靈活的運用八十一檔的大算盤,能夠用丈量步車測量不規則土地面積介于哪兩者之間、能夠利用正弦表進行三角繪測,還親自制作了一份10分正弦表。
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有資格進入格物院了。
張嗣文清楚的知道,他在政治上是沒前途的,他的父親張居正,并不打算將張黨這一大攤子,交給他張嗣文,那是留給陛下的。
張嗣文并不覺得不公平,父親講過公私論,張黨是公,而小家為私,張居正若是想把這些留給兒子,根本不可能有張黨。
張嗣文喜好算學,過去有點離經叛道又沒有用武之地,現在以算學邏輯為核心構建的格物院,就是他心目中的圣殿,是他現在向往的地方。
焦竑和張嗣文聊了很久,焦竑對格物院很有興趣,但他壓根就沒學過算學。
次日,焦竑進入了國子監內,成為國子監的監生,參考就沒有那么多問題了。
焦竑有舉人出身,入國子監并不是什么難事。
孫繼皋立刻不敢繼續為難了,原因很簡單,焦竑是全楚會館的人,繼續為難下去,就是不給元輔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