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黃氏,貴公子一位,五樓,貴客七位”
燕興樓也是熱鬧非凡,樓下攬客的小二們奮力的吆喝著,來自蓬萊黃氏的豪商,用得起閹奴,帶得起護院的豪客,每次到燕興樓,出手就極為的闊綽。
朱翊鈞的樣子,只有大明的廷臣能每天看到,而且換上了常服的朱翊鈞,連張居正都要確認一眼,更別提別人了。
朱翊鈞每次來湊熱鬧,緹帥趙夢祐的壓力都很大,幸好,陛下喜歡到燕興樓來,這是自己人的地盤,安保的壓力,就會弱上很多。
“夫君,這是青樓吧,那些個鶯鶯燕燕,夫君可別看花了眼,這大冬天的,下面穿一層紗,夫君你看,那邊那個腿比柱子都長,都是勾人的狐貍,不怕凍成老寒腿”王夭灼坐定之后,就是一頓陰陽怪氣的揶揄,那語氣里,就像是掉進了醋缸一樣。
哪有夫君帶著娘子出門逛青樓的
逛就逛,還帶著夫人一起,簡直是簡直了
“她們多數都活不到老寒腿那個年紀。”朱翊鈞平靜的回復了一句,花開的時候才美,花落的時候,零落成泥碾作塵。
這青樓的女子,在人老珠黃的那一天,還沒有做了大戶人家的妾室,是找不到出路的。
“也是。”王夭灼看著廂房之外的那些鶯鶯燕燕,多了幾分同情,自己要是被陜州盧氏給抓了去,現在活著還是死了都兩說。
“夫君,我們來這個燕興樓做什么”
“看熱鬧。”朱翊鈞低聲說道“聽說京中闊綽和那些個西土城的闊少,現在不玩武斗,改玩文斗了,武斗會被順天府衙門給抓去,而后被流放到應昌去,文斗就沒有那么多的計較了。”
“文斗可不是斗詩詞歌賦,而是斗富競奢。”
張居正有一段時間,專門跟朱翊鈞講過大明遮奢戶的競奢風力,社會財富的不斷增加和不斷向上集中,必然引起風氣的改變,從淳樸到奢侈,從奢侈到斗富競奢,從遮奢戶的競奢,再到未富先奢,而有志之士也看到了這些亂象,對禁止奢侈的問題,存在許多的社會討論,而這種風力輿論無法阻止斗富競奢,最后導致了社會普遍的急功近利和普遍道德敗壞,也就是禮崩樂壞、
洋貨、皮貨、綢緞、衣食、衣飾、金玉、珠寶、參藥、戲園、游船、酒肆、茶店、伶妓等等,無所不包,無所不含,都在競奢的范疇之內。
張居正的話非常不客氣,他對大明皇帝說
嘉靖以后,社會風氣侈靡,日甚一日,侈靡之風漸起,粉窗翠幕、擁童奴設香茗、彈絲吹竹,宴笑彌數日,客必專席,一席二人則耦;肴果無數,皆取遠方珍品,肴果稍賤則瀆;每席必用歌舞戲伶,伶人勝者為豪雄。
未有小民奢侈而不窮窘者,亦未有居官奢侈而能清廉者,姑息貪墨,恬不為怪,邇來繁華僭逾,風俗大壞,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
但大臣不行,何以表百官京師不行,何以是天下
張居正當初討論大明競奢風氣的時候,是為了不讓陛下走上先帝奢靡無度的老路,這段話的潛臺詞,就是陛下不行節儉,何以責大臣
張居正主打的就是一個勸主上節儉。
張居正已經吃夠了回旋鏢,也不在乎這一點了。
“斗富嗎”王夭灼則是靠在椅背上,打量了下皇帝,笑著說道“論富,天底下哪有比陛下富的人呢”
朱翊鈞搖頭說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可不能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