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黨爭和戰爭是極為相似的。”張居正說起了黨錮之禍,他仍然負責陛下的講筵,而現在已經不再單純的是書上的內容,而是論政。
“黨爭,沒有在最后時刻,沒人知道結果,所以黨爭必然是傾盡一切,將所有的籌碼都壓上,就像是賭坊里輸紅了眼的賭徒,而這種壓上一切,必然會造成朝堂上的撕裂。”
“即便是暫時斗出一個結果,可撕裂已經存在,黨爭會一直持續不斷的進行,換了一批又一批,早就忘記了當初為什么而爭論分歧,只是為了斗而斗罷了。”
暴力失控之后,天下割據,戰爭往往不需要理由,就是為了斗而斗,黨爭也是如此,不死不休,然后所有人一起玩完。
黨爭和戰爭一樣,所有人,包括皇帝,就只能決定什么時候開始,絕對無法決定什么時候結束。
“先生所言極是,黨爭看似是御下良策,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觀祖父前二十年,不喜馭人之術,即位初年,鏟除積弊,一以貫之,煥然與天下更始,后二十五年,居西苑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意玄修,用嚴嵩以徐階鉗制一二,用徐階又用高拱鉗制一二,終究是綱紀松馳,天下疲憊。”朱翊鈞對張居正的觀點很是贊同。
大明的黨爭在道爺雄心不在之后,就變的愈演愈烈了起來,自嚴嵩的嚴黨和徐階的清流開始政斗開始,就沒有停下過了,隆慶年間是晉黨和清流爭雄,晉黨大獲全勝后,又變成了晉黨和張黨之間的纏斗。
萬歷初年,是張黨的大勝,張居正死后,晉黨看似大獲全勝,其實在清算了張居正后,晉黨也輸的體無完膚,張四維回鄉丁憂暴斃之后,大明的內政陷入了完全的混亂之中。
國本案、三王并封、建儲議、福王之國、楚太子案、科場舞弊案、辛亥京察、憂危竑議、續憂危竑議、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這些動搖江山的黨爭背后的主角是東林、齊、楚、浙、宣、晉、昆、閹黨。
晚明的黨爭,似乎只有張居正當國的這幾年稍微消停了一些,之后便是愈演愈烈。
“陛下,黨爭無任何益處可言,掀起黨爭者當斬。”張居正再俯首,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了。
朱翊鈞有些疑惑的問道“先生所言甚是,是先生看出了什么嗎”
“臣只希望是多慮了,遷徙富戶至京師,這些富戶們收買了不少的筆桿子,臣親眼目睹徐階與嚴嵩爭斗,略有擔憂而已。”張居正確實是看到了一些征兆,當然也僅僅只是征兆而已。
朱翊鈞聽聞,面色嚴肅的說道“朕會留心的,先生辛苦。”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臣唯恐夙愿付諸東流,此臣報先帝忠陛下之職分也,臣告退。”張居正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了,就離開了文華殿。
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動著,張居正單獨留下,專門又強調了黨爭的危害,顯然,在他看來,朝中有了黨爭的苗頭、征兆,朱翊鈞是不允許黨爭的出現,打破大明中興的進程。
“哥,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這一句好啊先生果然大才”朱翊镠對張居正的文采,是非常佩服的。
“那是先生引用姜維絕命信里的一句話。”朱翊鈞看著朱翊镠,解釋道“時司馬昭派遣鐘會、鄧艾等人五路伐蜀,姜維率軍獨守劍閣,阻礙鐘會主力,而鄧艾從陰平偷襲成都,蜀后主劉禪投降后,姜維投降鐘會。”
“姜維投降鐘會后,用離間計,先害鄧艾,后鼓噪鐘會反對司馬昭,兩次離間大獲成功,奈何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未能成功,被司馬昭所殺。”
“姜維寫了一封信給蜀后主說愿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
“事后,姜維家人盡遭殺戮,漢室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