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吳漣在剖腹產的時候,手一滑,導致皇后命喪當場,會發生什么呢?吳漣會不會被下詔獄調查?會不會在調查之中瓜蔓連坐?甚至國朝發生劇烈的動蕩,一波又一波的清洗接踵而至?
或者更加簡單明白的問,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會不會發瘋?
不知道,朱翊鈞本人也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這就是帝制最大的弊病,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帝國的上限和下限,都跟帝王本身息息相關。
而張居正和王崇古在奏疏中,還談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陛下要保護好吳漣這個醫倌。
吳漣救活了皇后,這么天大的功勞,反而需要皇帝的保護,這看起來非常的離譜,但張居正講了一件舊事。
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宮變,道爺被宮女刺殺,而御醫許紳下了峻藥救活了道爺,并且又下數方終得痊愈,道爺感念許紳的救命之恩,加官禮部尚書、太子太保,賜赍甚厚,而后許紳驚悸而亡,他救活了皇帝,得到了高官厚祿,卻在次年三月開始驚悸。
許紳究竟在怕什么?
時光荏苒,許紳所怕之事,張居正已經不能詢問究竟了,斯人已逝,但教訓仍在,吳漣不能驚悸而亡。
王崇古則是談到了京師四大不可信,翰林院文章,武庫司刀槍,太醫院藥方和光祿寺的茶湯。
這里面太醫院藥方的不可信,很多時候,不是太醫院太醫們無能為力,而是不能有能力,救不活皇家的人要死,救活皇帝家的人也要死。
明武宗病重后,他想換個太醫,楊廷和都不許換,最終拖來拖去,拖到了不治身亡。
“吳漣不會遭到任何人的為難,即便是一介女流之輩,朕也不會讓人為難吳漣和她的家人,這是朕的承諾。”朱翊鈞拿起了朱筆,將自己這句話寫在了奏疏上,這是立的字據。
“現在她身上就有一個可以被攻訐的弱點,她是女官。”張居正面色復雜的說道:“臣很擔心,這喜氣過去了,朝官,就要開始攻訐此事了。”
賤儒是這樣的,維新派只要去踐履之實的讓大明變得更好,而賤儒要考慮的就多了,賤儒總是能找到各種奇奇怪怪的角度去否定新政,進而搖唇鼓舌的宣揚那套爛大街的法三代之上的理論,引得眾人哄笑,不斷的表演著自己的下限。
皇帝因為母子平安,非常高興,還給百官發了大吉盒,這個時候,并沒有朝官上奏惹皇帝不快,但是喜氣洋洋的氛圍過后,就會上奏。
孔夫子言: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而在政治實踐中,則是以武周為教訓,哪怕后世再給武則天蓋棺定論說武則天是皇后,不是皇帝等等,可是,武周就是建立了,唐高宗李治的確是大唐的滅國之君,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這個問題,萬士和萬太宰已經上了一本奏疏,他說,這是祖宗成法。”朱翊鈞將一本奏疏拿了出來,遞給了張居正。
“這難道也是祖宗成法?”張居正愣了片刻,甚至有點恍惚,怎么這到了萬士和手里,就都能成為祖宗成法?
張居正打開看了半天,才發現,還真的是祖宗成法,大明第一個舊港宣慰使,施二姐。
第一任舊港宣慰使施進卿死后,施進卿的兒子和女兒爭奪三佛齊國王之位,也就是舊港宣慰使一職位,這爭來爭去沒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