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足夠左,看誰都是右,只要我足夠的反賊,看誰都是忠臣了。
所以在陛下看來,從矛盾說這個因推導出張居正是個反賊這個果,是錯的,是張居正、皇帝本身,就是反賊,所以才有矛盾說這個果。
矛盾說是皇帝、張居正的共同著作,這一點在刊行之初,就是明確的。
“陛下,臣以為,這個問題就此打住好了,一個儒生喋喋不休而已,不必過分深究。”戚繼光作為大將軍,反對對這個問題進行深入解析。
差不多得了!什么反賊不反賊的,陛下是明君圣主,安天下者應為君,陛下不就是在安天下?
至于后人的事兒?后人再說,后人自己不爭氣,失了天下,怪祖宗太爭氣?沒這種道理的。
退一萬步講,矛盾說也在提高統治階級的下限,對國朝、中原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三思而后行也該推動。
“這個儒生叫什么?”王崇古有些好奇的問著萬士和,署名是筆名,叫玄扈山人,但能在雜報上公開發表文章的,都是在禮部報備過的,這人究竟是誰,禮部一清二楚。
王崇古之所以當著所有人的面問此人真實身份,其實是保護,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了誰在批評張居正,一旦此人倒了霉,那就是張居正在以大欺小,在恃強凌弱。
給人添堵尤其是給張居正添堵這種事,王崇古非常樂意。
“上海縣法華匯人,名叫徐光啟,是耿定向弟子萬歷二年狀元焦竑的弟子,泰州學派門下。”萬士和左思右想,還是開口解釋了下這人的來龍去脈,他趕忙說道:“徐光啟今年才二十三歲,年輕人嘛,都氣盛。”
“泰州學派全都是意見簍子。”王崇古有點幸災樂禍,張居正吃癟的時候可不多,一個年輕人,能把張居正辯論到自己承認自己也是反賊的地步,可見其才智。
若是張居正要為難徐光啟,那晉黨一定要保,不為別的,惡心一下張居正也是極好的!戰無不勝,贏了一輩子的張居正吃癟,這可是少有的場面。
大明皇帝南巡還是帶來了一些切實的改變,比如天津流入山東的煙館被大明皇帝的緹騎給查抄了,山東也留了個心眼,而且還對山東地面的官吏進行了進一步的清理;而到了徐州,四任徐州知府挖了四個大坑,皇帝也進行了一定范圍的處理,很快,徐州地面上有了蜂窩煤售賣。
徐州的煤運到蘇州、杭州、松江府,就是不會留在徐州,其實原因很簡單,在之前,徐州也有窯井采煤,而這些采煤的人,都是來自蘇杭的商賈,他們雇傭徐州本地人挖煤,把煤運回去,這就是一種路徑的依賴,大明朝廷煤鋼專營之后,徐州地面官員仍然是蕭規曹隨,在慣性之下,仍然運往蘇杭。
這是官僚根深蒂固的本能:只要能勉強運作,就拒絕改變。
讓朱翊鈞頗為意外的是,南衙對新政的抵觸情緒之劇烈,遠超大明君臣的想象,這種抵抗情緒體現在每一件事上。
比如徐州煤之事,大明自從煤鋼專營之后,地方將所有的煤窯收為官有,但南衙的普遍做法是,遵從朝廷的號令,用各種方式收為官有,最常見的做法,就是用一定的貨幣去贖買,畢竟開窯井也是需要錢的,但徐州用貨幣贖買之后,這些官有煤窯,仍然交給本來的商賈去運營。
地方衙門花了銀子,購買了煤窯的所有權,但其經營之事,仍然在這些商賈手中,商賈搖身一變,成為了地方衙門的雜職官,等于說,花了錢,卻一點事都沒有辦,那贖買煤窯的銀子,其實就在這個政令推行的過程中,落進了個人的口袋里,煤窯的一切經營方式,都沒有變。
然而,整個過程最可怕的就是完全的合法,既遵從了朝廷的政令,又沒有滋擾地方,更沒有鬧出矛盾沖突來,你好我好大家好,唯獨百姓不好,工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