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終的時候,東家看著所有人的考成,都是上上評,可是一看銀庫,空空如也。
而姚立言的銀股稀釋,反而有效的避免了這種‘大工坊病’的危害,不是沒了這種病,而是姚立言已經在上升期賺夠了錢,跑路了!
這就是姚立言這種身股法一個看不見的好處,事實上,姚立言最初參股的紙坊,已經暴露出了類似的問題,當初和姚立言一起出走,辦紙坊的大工匠,已經在紙坊搞起了拉幫結派,但姚立言在那家的紙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銀股。
銀股不斷稀釋,最后將銀股以一個合適的價格出售,就是姚立言這些年的玩法,他追求的就是利潤最大化,而不是所謂的江山永流傳,大工坊病,根本追不上姚立言逃跑的速度。
臃腫、僵化、貪腐,工坊都不是我的了,我管你有什么病。
這種病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姚立言就是在三個和尚沒水喝之前跑路。
“而且姚老板似乎還忘記了說一件事,他的銀子不只是他一個人的銀子,他名下的商幫,有好多其他浙江商賈的銀子,他手里的銀子,至少有十七家之多,松江府、南衙都有。”朱翊鈞也看了一部分的總賬,發現了姚立言的另外一個身份,他還是那個經紀買辦,他控制的商幫,背后也有勢要豪右。
一切歧視的源頭,姚立言被浙江地面勢要豪右排斥的主要原因,他的身份依舊是卑賤的商賈、經紀買辦,狗腿子還想上桌吃飯?
姚立言只想賺錢,而不是耕讀禮樂傳家,被鄉賢縉紳、勢要豪右本能的排斥。
“不能再大了,再大他就該死了,限制一下他的規模吧。”朱翊鈞回答了申時行最開始提出的問題,要不要稍微限制一下姚立言的規模,朱翊鈞給了答案。
姚立言商幫的規模再繼續擴大下去,恐怕就會被人摘了桃子,姚家門前的石鼓僭越,還是最明顯的一個雷,還有沒有姚立言沒有看到的、更深層次的雷,那就不得而知了,顯然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等著收割他,殺豬過年的不一定是皇帝。
姚立言對自己的情況,應該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姚立言在拿到大明皇帝的大氅和親筆御書的時候,才會喜極而泣,那根本就是一道護身符。
“這次調研,對接下來的投資,有很大的啟發。”朱翊鈞終于寫完了這次的姚家生意調研報告,非常確信的說道:“大明內帑、國帑的投資,銀股占比必須要超過51%,這是不容商量的,皇朝投資,和民坊投資不同,民坊投資是以利潤為導向,而皇朝投資,則是以權力為主要導向,利潤為輔。”
朱翊鈞確定了皇帝和朝廷投資的基本原則,權力=義務,獲得權力意味著承擔義務和責任,官廠、皇莊,是要承擔社會責任和社會義務的,但姚立言的投資,還是很有啟發性的。
因為姚立言的投資方法,符合工業化的基本邏輯。
工業化的基本邏輯是集群化:大規模生產獲得廉價商品,再通過廉價商品吸引更多的人一起進駐,進一步產生規模效應,獲得更加廉價的原料,增加產量,獲得更多的商品,最終形成集群效應,完成大規模自由雇傭的生產關系的建立,最終完成工業化。
而姚立言所投資的所有工坊,不強調強人身依附,很多過去的掌柜、大把頭出走自己辦工坊,而姚立言非但不阻攔,甚至會提供幫助,甚至投資,因為更大的規模,意味著更多的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