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奏疏的計量單位不是本嗎?怎么…輪起車來了?”朱翊鈞的懶腰伸了個半截,目瞪口呆的對著馮保詢問道,奏疏的計量單位用車來形容,就像是磨坊里的驢,看到了堆積如山需要磨的糧食一樣。
“陛下從徐州出發的時候,潞王殿下就回潞王府了,不肯出來,所以才剩了這么多。”馮保解釋了問題的關鍵。
“這孩子,算了,把奏疏取來吧,先拉一車來。”朱翊鈞對自己處理奏疏的速度還是有數的,在通州停留這一天的時間,頂多處理一車。
朱翊鈞要在通州停留一天,潞王要來到通州出迎,李如松要將京營總兵的大印交還皇帝,再由皇帝將印綬交給戚繼光,在軍政交接之后,留守的六部主事,都要到通州來,將六部事交還尚書。
經過了繁瑣的交接之后,大明皇帝會下一份圣旨,不是大赦天下,而是對潞王的一些不合理的政令進行糾正,比如釋放被潞王關押的大學士、各部官員、士林的士大夫等共計三百二十七人。
潞王直接撂挑子的原因,也是在這里,他干的好干的不好,皇兄回京,都要下旨訓誡他,這是慣例,一個親王干的比皇帝還要好,這成何體統?
“南衙帶來的三十六個萬國美人,都給潞王送到府上去,還有松江造船廠送的各色船模,一共二十八款,都給他送過去一套,夠他玩幾個月了。”朱翊鈞處理著手頭的奏疏,吩咐著馮保把‘伴手禮’給潞王送去。
辛苦也辛苦了七個月,忙忙碌碌到頭來必然挨罵,那必須要有實質性的賞賜,而這批專門搜集的萬國美人,就是給潞王的實質獎勵。
潞王不缺啥,就喜歡這個萬國美人;
松江造船廠打造了一整套的模型,朱翊鈞給潞王帶了個大全套,也省的潞王整天惦記他在文華殿偏殿的手辦墻了,給他直接弄一個。
“陛下,先生以內閣首輔的身份,封駁了陛下的圣旨。”馮保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圣旨,下章到內閣的圣旨被打了回來。
“啊?什么原因,內閣封駁朕的圣旨?”朱翊鈞一臉問號,這都是回來的路上形成的共識。
“先生的意思是,被潞王殿下收押的意見簍子們,要殺一批,關一批,送到西山煤局勞役一批,流放一批,不殺不行,不能直接這么干脆的直接放了。”馮保低聲說道。
張居正覺得皇帝過于仁善了,朱翊镠雖然不靠譜,但是在維護皇兄為難意見簍子這件事上,傾盡全力,這些被羈押之人,沒有一個無辜的。
自從萬歷五年張居正丁憂守孝,皇帝逐漸掌握權力之后,張居正很少行封駁事之權,封駁皇帝的圣旨了,這一次,內閣的意見達成了一致,不能放。
“殺的理由呢?還沒南巡的時候,先生天天勸朕仁恕之道,那可是念的起繭子了。”朱翊鈞看著圣旨上的浮票,看完之后,他還是想不通,一向主張言路暢通、勸仁恕的張居正,為何一反常態,對意見簍子開始喊打喊殺了。
“還是林輔成那事兒鬧得,先生覺得潞王做得對。”馮保十分肯定的說道:“殺的理由很簡單,都是些反賊罷了,省的他們事后,胡說八道,胡編亂造。”
為了不讓這些人歲月史書,日后的歲月里整天念叨這些苦難,張居正給出的解法是,殺,殺干凈了,沒了歲月,就沒有了歲月史書。
毫無疑問,這是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先生有點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了,放了吧。”朱翊鈞搞清楚了張居正的想法之后,笑著說道:“朕沒事,先生多慮了。”
張居正什么都不怕,唯獨怕皇帝學了道爺,被殘酷的政治斗爭耗盡了最后的斗志,別說新政了,大明都得散攤子了,尤其是張居正從皇帝的表情上,看見了轉瞬即逝的暮氣時,整個人都變得暴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