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困于兼并之中,在地獄里苦苦掙扎,連口飯、一條褲子,都是奢求。
在石星言眼里,什么王侯將相,什么達官顯貴、什么文人墨客、什么儒教經倫,全特么都是假的!二百零五歲的大明,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餓,是真的!
百姓餓,這是石星言從知縣事升到了陜甘總督,做了這么多年的官,唯一看到的景象。
從什么時候,石星言不再絕望?從甘肅建立育種地,有了新方向,石星言才真的看到了希望。
朝廷的斗爭和他距離太遠,皇帝的親事農桑,更像是一場張居正精心布置的政治作秀,種種新政的光芒,根本照不到甘肅這個偏遠之地。
但在育種地建立的那一刻,石星言心中忽然燃起了一點點的希望。
在皇帝毅然決然選擇了隴開馳道的時候,石星言斗志昂揚!
他知道,大明之前含著一口氣沒咽,終于一個大喘氣后,翻了身,坐了起來。
皇帝真的想要重開西域,還是借著重開西域的名頭,對陜甘綏這些窮困之地進行分配?石星言猜不到,他這是第一次面圣,他對陛下一點都不了解,所以他不去猜。
他考中進士那年是嘉靖四十一年,那年世宗皇帝沒有在殿試上露面,之后,他就是個給事中,也沒機會面圣,大朝會都入不了皇極殿。
隆慶二年他就被貶出京師,他一輩子沒見過皇帝,這是第一次見。
石星言其實不太會當官,金榜題名、考入翰林院做翰林,大好的前程,被自己給親手毀掉了。
隆慶二年那封罵皇帝的奏疏讓他顛沛流離二十年,時至今日,石星言依舊不悔,為何不悔,因為他不甘心,不甘心大明就這么完了。
石星言見到皇帝后,看到了皇帝那雙手,他知道,陛下真的種地,陛下是同志者、同行者、同樂者。
陛下在萬歷元年注解了論語中的一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陛下說:朋友從遠方而來,自然是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志向,自然會做相同的事兒,怎么能不愉悅呢?是謂曰:同志、同行,方才同樂。
這句話就是非常不起眼的注解,但十七年來,鼓舞著石星言,和像他一樣的人。
石星言來到了御前,確定了當初的注解,不是陛下收買人心的政治作秀,是陛下的信念。
石星言現在信心十足,天變又如何?大明齊心合力,能把天捅個窟窿出來!
“石總督,不知可曾聽聞天變之說?”朱翊鈞看著石星言說起了小冰川氣候,自永樂元年開始的降溫,正在變得更加惡劣。
石星言鄭重的說道:“臣聽說了,臣在甘肅、山西十四年,臣以為真。”
朱翊鈞嘆了口氣,看著堪輿圖說道:“所以,你反對重開西域,若是不趁著天變之前,把這事做了,重開西域這事,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
石星言想了想,俯首說道:“欽天監不是說十年九旱嗎?等撐過了這十年,否極泰來,隴開馳道在馳道抽分局之下順利運行,陜甘綏也稍微富了一點,就可以重開西域了。”
“陛下春秋鼎盛,臣以為是可以等一等的。”
朱翊鈞搖頭說道:“否極泰來之日,無人可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