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正在依托于商品優勢,建立一套基于天朝上國的新敘事,這種敘事,如果能夠隨著大航海、大開拓和大發現,向著全球擴散,可以幫助大明更加穩妥的度過天變時刻。
萬歷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大明皇帝朱翊鈞來到了觀潮樓,看著蔚藍的海面,面沉如水,隨行的大明官員,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天變是水旱不調,就是該下雨的時候不下雨,不該降水的時候,拼命降水。
二十一年的這個夏天不太正常,自從朱翊鈞抵達松江府行宮駐蹕到現在,足足三個月的時間,松江府這個愛下雨的地方,既沒有連綿的大雨,也沒有吹倒樹木、房屋的臺風天氣。
從湖廣、安徽、江西、江蘇、兩廣傳來的消息,今年普遍炎熱且干旱,降水較少,已經影響部分地區的農業生產,連每年都要展示無限威能的長江汛期,都顯得軟綿無力。
鄱陽湖,大明定鼎之戰的地方,在六月中旬,觀測到水位,已經低于四丈,往常年份九月上旬才會進入枯水期的鄱陽湖,在六月下旬開始進入了枯水期。
鄱陽湖內的落星墩也完全露出全貌。
因為是大明定鼎之戰所在,歷代大明皇帝都會對落星墩的建筑修繕,偶爾還會增加亭臺樓閣,浮玉樓、玉京軒、清暉閣等都是這么建成的,嘉靖年間又植竹林,落星墩變得更加優雅秀麗。
落星墩露出全貌,代表著長江流域正式進入了枯水期,鄱陽湖素來是洪水一片、枯水一線,對長江水位反應最為直觀。
鄱陽湖周圍干涸的湖底,也長出了綠草,草長鶯飛。
“松江府海面,藍了。”朱翊鈞站在觀潮閣,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鏡,看著蔚藍色的海面,憂心忡忡。
因為淮河、長江、錢塘江的存在,大量泥沙沖進了海中,泥沙混雜,讓整個江蘇一直到浙江臺州府附近,海面都比較渾濁。
六月下旬這個時間,像眼前這種藍的像寶石一樣的海天一色,老漁民一輩子都見不到幾次。
欽天監告訴皇帝,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降水變少,水土流失減少,海上沒有了臺風攪動,泥沙沉入海底,再加上今年洋流加強,帶來了大量清澈的海水,出現了眼前的這一幕。
每當皇帝志得意滿的時候,天變都會跳出來,讓皇帝冷靜下來,未來的路還很長,請皇帝不要懈怠。
入秋后的大降水已經不可避免,每年那么多的雨,這個夏天不下,秋天一定會下。
“回去了。”朱翊鈞看了兩刻鐘,憂心忡忡的回到了行宮。
他將準備好的幾封圣旨下達,這幾封圣旨的主要內容包括進一步降低田賦、下旨地方衙門嚴格約束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履行當初的天變承諾、檢查糧倉以防止需要開倉賑濟時無糧可用、巡檢防汛堤壩等等。
對于不斷降低田賦這件事,大明內閣、六部、朝廷和地方的分歧真的很大。
以張學顏為首的戶部,極力反對降低田賦,認為降了也降不到百姓的身上。
而地方對降低田賦這件事的抵觸情緒很大,因為地方衙門的財政完全依靠稅賦。
自從萬歷清丈之后,田賦成為了地方衙門的支柱,現在一降再降,一些地方衙門,已經開始陽奉陰違,各種巧立名目,想要把這些虧空從百姓身上補回來,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勞役。
朝廷降低田賦,反而增加了地方衙門和百姓之間的矛盾,加劇了官民沖突。
而另一方面,以申時行等一眾官僚則堅定支持,理由也非常簡單,王道蕩蕩。
減免田賦是陛下履行天變承諾,朝廷帶頭減,勢要豪右鄉賢縉紳,也只能遵循當初的承諾。
分歧很大,但政令還是得到了執行,這次減免的數量不多,折銀只有一百五十萬銀,整體可以達到朝廷的預期。
多一事則多一事之累,多一緡則多十家之害,朝廷每多征收一緡的田賦,層層加碼,就會讓十多個中人之家返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