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高啟愚二人掐了起來,雖然朱翊鈞很喜歡看熱鬧,但是動靜有點大了。
雙方的門生故吏們,已經開始彼此連章上奏,而朝臣也在這輪爭鋒中,正在站隊,再不制止,鬧下去,就是黨爭了。
申時行說得對,大明國朝的官廠,都是公家的產業,一些個野心勃勃之輩,想方設法的弄到自己手里,是必然的事兒,如何防范,申時行搞出來的忠誠度大篩查,就是防患于未然。
王崇古都沒有把京師永升、永定毛呢廠、西山煤局、永平煤鋼廠變成自家私產,甚至把自己所有的銀子都給了陛下,讓陛下把分紅作為崇古進步獎進行發放。
高啟愚則認為,對官廠每年進行年末審計,已經完全可以完成對官廠的稽查,這么做非常不必要,將政治上的博弈,延伸到物質的生產之中,會干擾生產,延誤大明中興。
和戰爭一樣,人們只能決定如何開啟戰爭,無法料到會以一種什么樣的結局結束戰爭。
政治斗爭的規模、強度、范圍,都不受人們的控制,如果擴大到官廠,這些官廠的總辦、會辦、代辦,一定會向下擴大斗爭的范圍,愈演愈烈的斗爭,會把大明亡了。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兩宋皆亡于黨爭,金人、蒙古人都打到家門口了,朝中的黨爭還在繼續,不死不休。
不把官僚之間的狗斗,擴大到官僚之外的范圍,是政治道德和修養,一旦擴大到官僚之外,就是倍之的手段了。
“停!”朱翊鈞用力的敲了敲手中的小鐘,叮叮當當的響聲,充斥著整個御書房。
大明皇帝采用了果斷措施,制止了二人的繼續爭吵。
從朱翊鈞還在松江府的時候,二人就已經開始圍繞著是否繼續擴大篩查,展開了一輪輪的交鋒,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吵的不可開交。
等到皇帝北歸后,這種交鋒沒有因為見面變得煙消云散,而是愈演愈烈。
二人誰都不肯讓,都是為了大明好,憑什么你是對的?
“這事兒,朕從松江府的時候,就在思考了,止于大學堂。”朱翊鈞看著申時行說道;“申閣老,斗爭卷講的很清楚了,斗爭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可控,繼續擴大范圍,別說申閣老,就是先生,就是朕,也停不下來了。”
斗爭是個好手段,但唯一的問題,就是隨著斗爭規模、范圍、強度的提高,斗爭的雙方或者多方,手段會越來越極端,最終徹底失控。
如何防范斗爭失控,是斗爭卷里反復講爛的東西。
對大學堂進行忠誠度篩查,就是高啟愚也非常認可,因為不涉及到生產,不關乎民生,不會動搖江山社稷的根本,可是擴大到官廠,那就不是麻煩那么簡單了。
“臣遵旨。”申時行聽到了陛下的決定,用力的吐了口濁氣,接受了自己落敗的結果。
輸給高啟愚,申時行多少有點不甘心,但陛下已經下了明旨,繼續下去,那就是不尊主上威福之權,忤逆圣意了。
申時行有信心將大篩查的范圍,控制在官廠官僚之中,他在吏部,跟隨張居正多年,他有信心控制斗爭的范圍,但陛下和大臣們,似乎不信任他有這份能力。
如果是張居正還在朝中,還在做首輔,是不是陛下就會愿意信任了呢?
“陛下圣明。”高啟愚拱手再拜,他想起之前,他犯了錯,在玄武門外跪了數日,才見到了種地回宮的陛下,少年時候的陛下和現在的陛下,完全沒有區別,總是非常理性的做著各種決策。
這種不被情緒化左右的理性,就是一切圣明決策基礎。
朱翊鈞看申時行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服氣,他覺得張居正還在,這事就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