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軍有一種習慣,就是升帳,升帳議事,就是大將、參將坐在大帳前,一起商量此戰該如何進攻如何防守。
三個裨將,頂一個諸葛亮,一人計短、眾人計長,只要維持升帳議事的習慣,只要不是軍備上過度領先大明,大明基本沒有輸的可能。
即便是輸,也是敗而不潰,這樣損失就很小了。
李佑恭常年外出辦事做提督內臣,陛下不知道,其實戰場上的傷亡,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潰敗引發的,不發生潰敗,保持一定的組織度,敗而不潰,損失就在可承受范圍之內。
“說來說去,還是萬歷維新以來,振武給了這些武勛后人們能夠報效圣恩的機會、底氣和實力。”李佑恭總結性的說道。
最重要的就是實力的提升了,不客氣的說,現在大明軍打仗,只要將領不犯蠢,穩扎穩打,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答案就在陛下身上,大明已經振武二十年,陛下的忙碌,有一半的精力都放在這上面,一個沒有多少天賦的人,能夠虎力弓十矢皆中,這種毅力,李佑恭真的真的很想說,非人哉。
在振武之前,京營、京畿軍兵十萬人里,只有二十七個人開的了虎力弓,并且三矢皆中,一百二十斤的弓,真的太重了。
李佑恭欲言又止,最終沒講出來。
“有話就說,之前什么都敢說,現在到了御前伺候,吞吞吐吐算什么樣?”朱翊鈞看著李佑恭的樣子,笑著罵了一句。
“陛下,戚帥講過一個神通廣大的貴婦人,把書信寫到了前線的事兒,這事兒臣也是知道的。”李佑恭面色復雜的說道:“臣從東征凱旋后,專門仔細了解了下情況。”
“密云衛世襲的指揮僉事的婦人,這位老婦人今年都七十多了,他的丈夫、四個兒子之前在馬芳手下任事,全都死于邊野,在大同左右衛戰死沙場,滿門忠烈。”
“老婦人寫信到前線希望馬林照顧一二的那個把總,也不是老婦人的親兒子,是他丈夫戰友托孤,過繼到他們家名下的孩子,為了不讓香火斷絕。”
李佑恭希望陛下能夠理解一下這位神通廣大貴婦人的舔犢之情,滿門忠烈,過繼到自己名下的戰友遺孤,又上了戰場,而且是兒媳一直哭,兩個孩子也跟著哭,才不得不寫了這么一封書信。
“嗯?”朱翊鈞訝異的看著李佑恭,他是真的第一次了解背后的隱情。
等到徹底了解后,朱翊鈞才理解治軍以嚴苛著稱的戚繼光,為何沒有對這件事進行任何的追責,人之常情,理當照顧一二。
在了解到事情全貌之前,千萬不要做出下意識的評判,否則一定會失準。
朱翊鈞琢磨了下,還是決定干點自己擅長的事兒,開始上磨,繼續處理奏疏,才是他應該干的,戎事他的確不太擅長,他累積了二十多年的經驗,確實非常擅長理政。
杭州府知府上奏,新鑄造了四個罪臣像,放在了岳鄂王岳飛的墓前,之前那四個罪臣跪像,時間久了,都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和過去的樣子一模一樣,已經鑄好了,直接進行了更換。
大明的武圣是岳飛,所以更換跪像這種事,一定會報聞朝廷。
朱翊鈞朱批了這份奏疏,他其實發現一個很古怪的事兒,就是漢人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的大度,睚眥必報其實已經刻到了骨髓里。
秦檜都過去多少年了,活著的時候,被臨安人罵為秦相公是細作,甚至有人在臨安城里四處張榜貼這句話,秦檜死了,人從宋后少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秦檜也一直在岳王爺的墳前跪著。
甚至油條也叫油炸鬼,炸的就是秦檜,但凡大人給孩子買油條,都要給孩子講講秦檜這個奸臣。
一個自己家的叛徒,被翻來覆去罵了幾百年,仍然不解恨,跪像壞了還要再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