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維新變法路上,必然要經歷的坎坷。
“臣倒是覺得,儒學仍然會最終取勝。”李佑恭常年在外,東奔西走,他甚至去過一次金山國,去的地方多了,見得多了,他覺得儒學仍然有旺盛的生命力,并且會在萬歷大思辨中,大獲全勝。
只不過那時候的儒學,就不是復古儒學士們想要的儒學了。
甚至李佑恭認為,保守派會圍繞著儒學,仍然牢牢的占據統治地位,并且儒學仍然是社會的主流思潮。
李佑恭繼續道:“儒學最大的問題,其實和大明之前的問題一樣。”
“儒學最大的問題,就是它這套綱常,無敵于天下,沒人可以對它形成威脅,和大明在國初無敵于天下,幾無敵手的情況是相似的。”
“無敵久了,慢慢就會走進了迂腐的死胡同里,一旦儒學士們,感受到了自己的地位遭受到了威脅,就會求變。”
儒學從來不是一成不變,這套學也會不斷的改變,來適應于當下社會,并且在博采眾長,去其糟粕后,獲得最終的勝利。
事實上,儒學正在發生改變,連商周同源,都是可以討論的內容了。
李佑恭的話,其實就是松江府地面官員想,卻沒出來的話。
松江府地面給的建議是不做理會,其實真正想的是:這股思想上的碰撞,不會傷害到皇權,想要傷害到皇權的地步,怕是幾百年也走不完。
儒學是久經考驗的封建禮教,陛下雖然掀了孔府,破了儒學的神圣性,不代表儒學已經失敗,相反,儒學在歷史上,不止一次的失敗,但每次都可以卷土重來。
儒學這股強橫的生命力,完全是因為其可執行性很強,現在儒學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適應生產力提升和生產關系改變。
朱翊鈞琢磨了一下,也點了點頭,儒學在改變,士農工商新解、商周同源、積極主動擁抱矛盾,并且吸納矛盾方法論,是儒學士的改變,也是儒學的改變。
當然,和儒學有點針鋒相對的階級論,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陛下,王司徒的身體,可能不太行了。”李佑恭見陛下處置了今天的奏疏,告訴陛下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度數旁通、勾稽天下田畝、再建衛所發軍餉實物、大明財相王國光已經有些大漸了。
李佑恭低聲道:“陛下,王司徒今年都八十三了,喜喪。”
作為陛下的伴讀、陪練,李佑恭非常了解陛下,陛下從來不是薄涼寡恩之人,至情至性,王國光這個年紀,自古都是喜喪,但陛下依舊會感慨悲傷。
朱翊鈞久久無言,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擺駕,去看看吧。”
他見到王國光的時候,王國光正躺在一棵柳樹下,呆呆的看著柳樹吐新芽,當他聽到陛下駕到的時候,掙扎著想站起來,但最終沒能成功,他搖頭笑著道:“見過陛下,容臣失禮,實在是不能起身行禮了。”
“何必多禮,坐坐坐,好生修養就是。”朱翊鈞疾走了兩步,坐在了王國光面前。
“陛下到了,臣也該走了。”王國光看著陛下的模樣,才笑著道:“大明現在真的很好很好,恨不能多看兩眼。”
朱翊鈞不喜歡離別,但他這個人間帝王,留不住歲月在人身上的刻痕。
反倒是王國光,在生死之事上,看起來比朱翊鈞要豁達的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