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這幾個月,她惦記著義父的臨終囑托,隔三差五就出去轉一轉,從茶館瓦肆里留意打聽姓雁燕、硯的京官。
城南銅鑼巷緊靠魚市,又挨近汴河河道,從早到晚彌漫著魚腥味,街巷一年四季都泥濘不堪,是窮人家才住的地段,稍微有點錢財的八品小官也不肯住這處的。附近當然不會有多少供人消遣花錢的茶館瓦肆。
她每出去一次,就得如貨郎那般走街竄巷,穿過小巷插近道往北走。
走到城北、城東北一帶富貴人家的街巷,那邊多的是茶館瓦肆,喧鬧酒樓,自然還有更喧鬧的花樓。
頭次真正意識到深宅大院四個字的含義,是二月初的某天,她穿一身素棉旋襖,站在城東某處安靜巷邊,盯著整條街巷整齊的青瓦圍墻,墻上每隔十步便以不同顏色的磚石拼砌蓮花鯉魚形狀,一直延展了整條街。
她赫然意識到,這整條長街圈著的,竟然是同一家的大戶宅院,懵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然后就有個路過的貴人勒馬停在她身邊,側身略端詳兩眼,折扇往她下巴上一抬,和顏悅色問她,“可想進這處宅子,安享富貴”
她倒沒想過什么“安享富貴”,但她很想知道這處大宅子姓什么,是哪家的。
于是她避開那把冰涼扇子,人卻沒走,只仰頭問,“這宅子是雁燕、硯家的么”
穿戴紫貂裘的郎君一挑眉,對左右長隨笑說,“還以為路邊揀著只小白兔,原來人家守株待兔,我才是那兔子。”把折扇轉過來收攏,慢條斯理伸指撣了撣貂裘表面的浮灰,
“自個兒都打聽好了還故意問我。沒錯,這里是雁家,我是雁家嫡出二郎。隨我進去罷。”
當時,聽到“這里是雁燕、硯家”五個字時,應小滿精神大振,眼神都亮了。
“富貴什么不相干,我只想進去看看。跟著你當真可以”
馬背上的郎君又一挑眉,對左右笑說,“聽聽小白兔說話。你們都該學學。”
說著便將手中折扇合攏遞過去,示意應小滿拿著。她一怔,以為京城大戶人家進門的規矩要拿扇子,乖巧地伸手捏住名貴的象牙扇柄,跟在那貴人馬后走進雁燕、硯家大門。
只待不到兩刻鐘就意識到尋錯了地方。
這處原來是雁家。大雁的雁。
雁家是外戚勛貴門第,祖上開國武勛出身,世代子弟封的都是將軍。
遞一把象牙扇子領她進門的雁二郎,看似風度翩翩像個文人,其實身上已經有了五品指揮副使的職務,領著皇城一路禁軍差事。
肯定不是義父要尋仇的狗官yan家。
應小滿被領進雁家大門只花了兩句話功夫,抓起門栓打出角門花了足足兩刻鐘。
街頭小巷里七拐八繞,又花整個時辰才把追在后頭的追兵給甩掉,回到城南銅鑼巷時,鞋底都走薄了。
這是二月里的事。
居京城,大不易。應小滿被打擊了一場,半個月沒去城北。
在城南河道邊連殺半個月的魚。
銅鑼巷里都是尋常百姓家,家家戶戶窄門小院,義父要尋仇的狗官yan家絕不可能在這里,住著放心。
只是義母偶爾犯病癥時,請郎中不容易。
應小滿驅走牙婆,把網里的幾條鮮魚分給鄰居,叮囑幾個嬸子照看昏睡未醒的義母,深一腳淺一腳地去尋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