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先生沒說,開口只道“這樣一來判刑就好解決得多,本來就是為了維系生存才犯下的罪行,如今告訴他們只要犯事者服罪,其余一干人等皆有去處,且能維持溫飽,不至于四處流竄,自沒有不應的道理。”
“從圍剿、到擒獲、再到最后處決,寒英那時候才十九歲,已做的非常漂亮,回京之后陛下大悅,問他愿不愿意入朝為官。”
沐景序剛有些茫然的心又提了起來。
在今天這篇策論前,哪怕親眼見過阿雪如今的模樣,他也始終覺得這人終究還是小時候發了燒要他抱、受了委屈會紅著眼睛找他哭的小雪人。
如今聽掌院三言兩語一筆帶過那些故事,卻恍然發現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阿雪面前早已擺了太多陷阱,只要踏錯一步,他都不可能是現在這般模樣。
朝堂是一口吃人的穴,行差步錯間都足以要人性命。
“但他推了,直言自己尚且年幼,不經世事,古人圣賢學問尚未學懂,哪有資格站上朝堂與一眾文官武將辯論時事。這次是圣上仁慈,心系百姓,本就不忍見血流漂櫓,才給他鉆了空子賣弄機靈;若是真的腆著臉入了朝堂,怕是日后就算說出愚見二三,也不過紙上談兵惹得哄堂大笑罷了。”
掌院提及柯鴻雪的時候眸中總噙著幾分笑意,這時笑意更甚,皺紋都更加明顯了起來,他問沐景序“殿下你看,他真的很機靈。”
總之到了最后,皇帝既沒有怪罪他,也沒有心生不悅,反倒被逗弄得哈哈大笑,直言“無論何時,只要你愿意做官,這金鑾殿上總有你柯鴻雪的一席之地;便是不想走朕這個捷徑,待你科考殿試之日,朕親自考教你的學問,看你有沒有資格做朕的狀元郎。”
“至于這策論,則是陛下要求的,每月送上一篇,送去宮里給他過目,好的留下來供皇子們品讀,不好的重寫。”掌院頓了頓,“當然,不好的少,有也是他故意的。”
既說才疏學淺,總不能每篇策論都堪稱治國良方,那樣還不去報報效朝廷,豈非存了反心
一年有個三四篇就夠了。
權衡之道被他琢磨得相當透徹。
沐景序聽完,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手邊有涼茶,日頭偏西,學府鐘聲敲過三遭,午學下了課,山道上便多了許多聲音。
朝氣蓬勃、心懷抱負,這世上最令人心動的理想和心臟,在這座京嘉山上都能看見。
過了許久,沐景序說“我曾說他適合去大理寺斷案。”
一絲不茍、沉默寡言、嚴肅正經大理寺卿都沒他這么老成。
“但他不適合。”過去這許多年,沐景序否定了當年玩笑話一般的判斷。
“適合、但也不適合。”掌院卻道。
先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半盞潤嗓,意有所指“將遇良才,良臣擇主,寒英太過心善,不適合如今的官場。但”
他頓了頓“百姓大概會很慶幸有他這樣的父母官,只可惜時局不好。”
這兩個人,一個不適合當帝王,一個不適合當相臣,歸根到底總繞不過一個心善。
可又是誰規定,為王為相者,必須冷血無情
掌院說完那句話便再無聲音,放了茶盞借著尚且亮著的天光研究古書。
天邊晚霞換落日,他聽見沐景序問“他當時為什么會南下”
掌院手指微頓,搖了搖頭“不知道,一年總要去幾次,或是為了祭祖。”
抑或為了找故人骸骨。
總有些緣由,就像他聽了一夜嬰兒啼哭,便冒了天下之大不韙送往皇城一張折子。
現在的柯寒英風流多情,可在掌院看來,他這些年走的每一步中,似乎都帶著死志。
能達成目的自然最好,達不成
便達不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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