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些返鄉的士族們便選擇了另一個相對平穩的方式,即就是通過宗教手段來參與到鄉土資源的競爭。
他們先是集募資金,建起幾座規模龐大的寺院,通過各種禮佛活動來加強寺廟的影響力。
來自洛陽的和尚們平日里出入達官豪邸,會玩的花活可就太多了,再加上本身對佛法義理的研究也的確比隴右沙門平均水平更高,故而這些寺廟和僧徒在此邊的影響力也是水漲船高,風頭聲勢很快就壓過了當地的沙門勢力。
當這些寺廟僧徒名聲漸大,慕名而來禮佛供奉的信眾們便也越來越多。有此群眾基礎后,這些新興寺廟的僧徒便開始廣泛擔任隴右鄉里人家的門師和邑師。
所謂的門師,即就是一個或者幾個家庭聯合供養的僧人,負責僧人的衣食用度等生活開支,而僧人們則負責為他們祈福攘災、講經辨義等各種佛事活動。
邑師的地位則又遠遠高于門師,是負責整個義邑的禮佛活動。當下世道中,信佛禮佛者眾多,所以通常由官府或者民間自發的劃定一個區域,區域內只允許某一部分僧侶傳播法義并接受供奉,這種教區便被稱為義邑。
當這些新興寺廟廣泛擔任門師、邑師之后,就等于掌握了重要的鄉里人口資源,可以從這些信徒們手中源源不斷的獲取供養,信徒們所供養的既有錢財、也有土地等各種鄉土資源。寺廟再將這些獲取的資源轉輸給最初的那一批供養人,即就是返鄉的士族們,如此便可達成共贏。
但在這種合作模式中,很明顯是僧人擁有的主動權更大。雖然說他們最初獲得了那些歸鄉士族的資助和造勢,可當具有了一定社會影響力后,便可獨立進行發展,初期供養人給他們帶來的幫助已經非常有限,能夠造成的制約則就更加的微乎其微。
所以這些僧侶們是否還愿意履行之前的約定來回饋最初的供養人們,那就只能看各自的人品道德了。而南北朝這些沙門僧徒們,不能說全都是壞蛋,但好的也的確是有限。
天水閻氏所訴訟的這一樁桉件,就是典型的翻車桉例。
舊年其族一部分游宦河洛的族人們返回鄉里,為了慶祝劫后余生而集募資財興建了一座家寺,名字叫做光明寺,并供奉了幾位之前在河洛時便認識并有來往的僧人。
這座寺廟的寺主同樣是一位來自洛陽的高僧,名字叫做曇靜法師,因其佛理精深而在鄉里幾次禮佛大會中大放異彩、備受矚目。
有了這樣的人望加持后,光明寺僧眾們自然便不再滿足于只作閻氏一家的門師供奉,但是想要成為一地邑師還有各種各樣的要求,其中就包括寺中僧祇戶與供養戶的數量。因為邑師雖然是民選,但卻需要向當郡僧官都維那負責,故而兩種戶數掌握的越多便越容易當選。
閻氏一族也覺得同光明寺淵源頗深,樂見這座寺廟擁有更大的影響力,于是便發動宗族,部曲錄作僧祇戶,宗親族人們則就作為供養人,好不容易給光明寺爭取到一個邑師的名額。
后來光明寺的發展也不負眾望,甚至遠遠超出了閻氏族人們的期待,那曇靜法師在擔任邑師未久便成功主持了數次鑿窟造像等盛大儀式工程,竟然在數年后一躍成為天水郡的僧官都維那,一郡沙門僧徒并其信眾們都要受其管理。
光明寺當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到如今已經成為整個天水郡中僅次于麥積崖萬佛堂和武都庵的特大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