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妃抿著嘴說道:“我害怕的是他們已經忘了曾經有過袁明妃這個人,忘了她身上曾經發生過什么事情。”
“他們要是忘了,我來幫他們回憶。”
李鈞平靜道:“挨了拳頭,人就會更容易想起一些以前忽略的事情。”
“那以后我在番地的名聲可越來越臭了。”
袁明妃臉上笑的開心,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這世上可沒有天天被人戳脊梁骨的佛,看來我會是第一個。”
“你當你自己的佛,管他們那么多?”
李鈞拿過袁明妃手中的煙桿,站起身來。
“呆在這里好好養傷,看著他們。”
袁明妃怔住:“你去那兒?”
“好不容易來了江西,見過了龍虎,可還沒見過閣皂吶。我在那兒也有些老朋友,得去見一見。”
袁明妃急聲道:“現在去招惹閣皂山只會讓我們腹背受敵啊。”
“敵進我退,敵疲我擾。打游擊要的就是越亂越好,怕什么腹背受敵?”
李鈞頭也不回道:“天師府不是想要守株待兔嗎?那就把他們釣出來打!”
袁州府,分宜縣。
李鈞對這座縣城的第一印象便是繁華。人煙稠密,遠勝于龍虎山的廣信府。
換了身青袍,戴了頂混元巾,打扮成一名游方道人的李鈞,除了袍腳上的狼狽風塵外,其他地方在往來的人群中并不惹人注意,肆意打量這座閣皂山治下的"道城"。
此刻天色已黯,城市中亮起的燈光并不是儒序基本盤中絢爛迷人眼的霓虹,沒有縱欲的酒肆和夜場,但街道上空卻并不缺乏人聲和喧鬧。
路旁街燈灑下的光暈中浮現出一句句筆走龍蛇的道門經典,能看到三兩駐足的男道女冠聚在一起談經論道,語氣平緩,笑容柔和。
有商販背著一捆黑漆漆的木頭,手中舉著的牌子上寫著"天然雷擊木出售"的字樣,可身上穿的卻也是一件整潔的棉布道袍。
有年幼的道童抱著快要跟自己一般高的箱子,四處化緣,衣袍的袖口和下擺刺著"分宜執役所"字樣。
放眼望去,街道兩側隨處可見人滿為患的修道精舍。
恰逢有精舍的老板送散了晚課的信徒走出門外,將一截在這個季節本該已經凋零,此刻卻開的正好的桃枝遞給對方,拱手行禮。
“葛祖無量,恕惜赦罪。”
街頭巷尾也多是就地盤膝而坐的信徒。
李鈞駐足凝視片刻,對方沒有任何反應,腦后分明沒有線束,卻儼然已經入定,暢游在道法之中。
一條街尚未走完,李鈞心頭已經滿是異樣和怪誕。
身旁經過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是面帶謙虛祥和的微笑,身上穿的也是如出一轍的道袍,看不出貧苦窮富,分不出貴賤高低。
耳邊聽到的最多的話語,便是"葛祖無量"四個字。
不管是熟人碰面,還是生人初識,哪怕是神態親密的道侶,開口閉口必然是"葛祖"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