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周秉義先是一愣,隨即掙扎著就想起身,郝冬梅趕緊握住他的手“你別激動。”
“行了動不了就擱床上躺著,別強撐著”是王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洪亮低沉,中氣十足,全然不像個五十多歲快六十的人。
周秉義看著迎面走來的王重,原本還頗為平靜的內心,頓時涌出無數復雜的情緒來。
“你你來了”周秉義的語氣中滿是感慨,似有千言萬語。
“娟兒,玲玲援朝也來了”可隨即周秉義的臉上就露出頗為燦爛的笑容來。
因為身體原因,周秉義沒能出席周玲和郭援朝的婚禮,但結婚后周玲和郭援朝兩口子聽鄭娟的話,特意跑了一趟醫院,過來瞧瞧周秉義,也是讓周秉義瞧瞧自己的侄女婿。
周語趕緊起身把位置讓開,王重就坐在床頭,腰背挺得筆直,兩只手放在大腿膝蓋上,打量著周秉義,說道“你不是有話和我說嗎”
周秉義看著王重那坦蕩平靜的目光,沖另一邊的郝冬梅使了個眼色,郝冬梅立馬起身說道“你們兄弟兄弟倆慢慢聊,我們”
可郝冬梅說話一般,卻被王重給打斷了“事無不可對人言沒什么好避開的”王重看著郝冬梅,抬了抬手,如是說道。
說著又看向周秉義“都這個時候了,還計較這些干嘛,大嫂和孩子們能多陪你一刻是一刻。”
周秉義完全沒想到王重會這么說,愣了一下,剛站起來和郝冬梅和正打算往外走的郝言周語也愣住了。
倒是周玲,自顧自的把鄭娟扶著在旁邊靠墻的椅子上坐下,還不從桌子上不知誰送的果籃里頭取出個橘子,剝了遞給鄭娟。
“你說得對”周秉義自嘲一笑,微微搖頭“是我著相了。”
說著抬眼看著王重,目光極為復雜,有感而發“莪這一生,不如你的地方太多了”
“人各有所長,沒有誰比不上誰,你在軍工廠和咱們吉春二把手的時候坐下的那些功績,也是我望塵莫及的。”
周秉義這人雖然有不少缺點,可在這一點上,便是王重也不禁對他心生佩服。
十數年如一日,工作勤勉,刻苦努力,始終堅持著為人民服務,公正廉明,奉公守法,始終堅守原則,光是光字片的改造,就讓大半個光字片的老百姓,都對他感恩戴德。
“你找我來,不會是想說這些的吧”佩服歸佩服,可這不代表王重和周秉義的關系就得有多好多好。
周秉義搖搖頭“自然不是。”
“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說了,只是基于某些無關緊要的面子問題,一直拖到了現在。”
“都說人在死之前是最清醒的,生前做錯的事,想不通的問題,都會在死前的時候豁然開朗。”
“以前我還不怎么信,以為不過是以訛傳訛的罷了,根本沒有半點科學依據。”
王重沒有打岔,就這么靜靜的聽著周秉義說。
“其實爸最后的那段時間,我心里對你攢了很大的怨氣,爸當初都那個樣子了,你卻還是連看他一眼都不愿意,連光字片都不愿意回,直到爸真的走了,你才出現。”
“因為這事兒,我心里一直對你有意見。”
王重點了點頭,說道“這很正常,這事兒換誰身上,誰都會覺得我不孝順,畢竟不管怎么說,老頭子也是父親,生了我,養了我,雖然在對待我們幾個時候偏心了點,可再怎么說他也是父親,我作為兒子,卻連見他都不肯,確實做得不應該。”
周秉義有一次被王重的話給震驚到了,他以為王重打心底里一直記恨著周志剛呢,可沒想到,王重竟然看著這么清楚,這么透徹。
“你既然心里都明白,那為什么當時還那么做”周秉義不理解,一臉疑惑的問,情緒稍稍有些激動。
這不只是周秉義的疑問,也是此刻屋里除了鄭娟之外懸在所有人心底的疑問。
所有的目光悉數匯聚到王重身上。
“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
“在你眼中,越是那個時候,咱們做兒女的,就越是要陪在他們的身邊,照顧他們,陪伴他們,度過他們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