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許德民的解釋,審訊人員的冰冷目光漸漸緩和。
但他并沒有停止審問,反倒加快了審問速度,各種刁鉆的問題狂風驟雨般落了下來。
“你為什么要這么主動地去與醫院的同志交涉?”
“事發當日為什么要去到現場?”
“你同宿舍的同事說你往常那個時候已經到宿舍休息了,為什么那天偏偏你晚了?”
“你那天吃飯為什么這么慢?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以前你只打兩個菜,那天為什么打了三個菜?是不是故意的?”
“食堂的同志說你從不喝湯,為什么那天你要排隊打湯?”
“你的直屬領導對你好不好?”
“他有沒有要求你協助他做什么事情?”
“你有沒有借著與他關系好,從他那里獲取某種利益?”
“你在學校有沒有學習過關于炸藥的知識?”
“你所在的單位內,有幾位年紀較大的同事,同時提到了你對學習礦區相關的知識很感興趣,關于爆破開采的知識,你也學習過,你為什么要刻意學習這方面的知識?”
“你為什么要阻攔醫院的同志!”
“你的宿舍里為什么有關于炸藥的書籍!”
“你是用什么方法賄賂領導獲得的礦區規劃圖!”
“你那天是不是在拖延回宿舍的時間,為了完成你的計劃!”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
審問到最后,許德民發現自己已經徹底麻木了,變成了一臺只會回答問題的機械。
就像是選礦廠的那些分礦機一樣,別人把礦石丟上去,他就開始運轉,輸出合適的礦石,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跟著程序本能在運作。
審問人員的那些問題,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可能冷不丁就設下一個陷阱,有時還會讓他佐證之前的說法,甚至多個問題間相互佐證。
一開始許德民還想著盡量讓答案“完美”一點,但在無窮無盡的攻勢下,他所有的答案都變成了脫口而出,不敢怠慢半刻,似乎只要稍遲一點,那懸在他頭上的鍘刀就要落下。
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傳喚了。
在來到銅沽礦山的這一年里,他熱情好學,什么人都想認識,什么東西都想湊上去學,在事故當日,他又表現出了奇怪的主動,本來與他無關的事情,他非要湊上去。
巧的是,他正好帶了規劃圖,又正好派上了用場。
更碰巧的是,那天他肚子餓,多打了一個菜,吃完太咸,只能去排隊打湯,導致回宿舍的時間晚了……
又因為他平時和人關系好,排隊的時候一直和人聊天,被人記了下來。
那天他打飯的時候,食堂的同志還打趣地問他“今天胃口怎么這么好”,他記得自己回了一句: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許德民回想起自己那天的回答,就特別想扇自己一巴掌。
“我就說今天餓了不行?還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不過那天確實是個特別的日子,許德民喜歡記錄各種時間點,那天是他在礦上實習結束、正式參加工作的一周年紀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