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新的士兵被抬了過來,橫七豎八地躺在醫帳前。嬴寒山俯身拍拍最近那個士兵布滿紫斑的臉,從他臉上冒出的死氣蛞蝓見了鹽一樣躲開她的手。
奇也怪哉。她自言自語。又是一個小隊
“是,這是北城門那邊的。”老人說。
北城門
“早前是南城門,也是一個小隊一個小隊地躺下,有時候晚上回營還好好的,第二天就沒一個人能爬起來了。”
“裴明府命人去城門撒過石灰,滅殺了老鼠,但情形并未好轉。好在病倒的兵士都被好生安置起來調養,是以一開始沒有鬧到如今這么兇的地步。”
“后來城西也有了疫,那就重了,這一季過去,不少人沒挺過來啊”
嬴寒山沒有說話,她從堆在一邊的柴草上折下一根干枝,在地上畫了一個方形。樹枝從西南開始,轉向北方,恰好畫出一個半圓把城罩住了半邊。
“女郎這是”
“哦,隨便畫畫。”嬴寒山扔了樹枝,對著地上的一方與半圓蹙眉。這病是瘟疫,但不全是瘟疫,唯物世界觀中的瘟疫來自于病原體,而這病來自于“死氣”這種難以解釋的東西。不過既然是病,就應該有源頭,猝然發病的病例從南向西轉向北方,難道是這個源頭在繞城做順時針運動
她抬起頭,望向北向的天空,天幕像是白色的鉛蓋,把黑氣向著淡河縣城壓下去。
“我得去北邊看看。”
裴紀堂沒有多過問地同意了她出城,這位長官對她不會長翅膀跑了這件事相當樂觀。
從北門離開時她又一次遇上城防官。人手吃緊,再加上“北門有煞,近者皆病”的流言,這里的兵士稀稀拉拉,還有精神好好站著的更幾乎沒有幾個。壓陣的老城防官一根梁木一樣杵在那里,一身赭紅色的對襟圓領袍罩著皮甲,在黯淡的天光下有些紅銅一樣的質感。
嬴寒山牽著馬從他身邊經過,老人扭頭對她矚目,眼光在她手里的令牌停留一刻,終是什么也沒說。
“不用擔心,”她對他笑笑,“我會回來,這地方只要還有一個人病著,我就不會走。”
老人搖頭,側臉看了一眼身側的兵士,前趨兩步。
“實在是慚愧,”老守城官說,“但女郎是要向北邊去嗎去多遠”
“老漢的小女兒,家在淡河縣北的上莊村里,就是那個離這里大半日遠的村子她來信已經是月前的事情了。”
“鄉中不比城里,南邊這疫病從處暑后就開始,北邊倒還好些。但就是這樣,她說到秋收,鄉里能下田的人都不多了。”
“老漢子我實在是憂心她那一家幾口子,”他從懷里摸出一個布包,包里有些丁零當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