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拒絕為峋陽王篡位的合理性支持,于是遇害,他的母親被囚禁了起來或許有更糟的事情。
但他母親可能還活著,他也還活著。
府衙里來了一位藍眼郎君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傳了出去,門房發誓自己絕沒有亂嚼舌頭。
有讀書人悄悄地打聽那位郎君是不是姓萇,旋即拊掌說那必然是淡河的恩公之子啊。
當初朝中太史令來淡河探查龍氣時,還不那么衰老的襄溪王曾試圖讓自己的人隨行。
他希望自己的封地里有龍氣,但不希望被人看出來有龍氣。
朝中人拒絕了這個提議,但召來了一位頗有名望的隱士隨行以示謹慎,那位隱士的姓氏正是“萇”。
朝中的太史令確定了此地的龍脈,萇姓隱士指出淡河反弓傷龍的地勢,于是此地龍脈的事情被輕輕揭過。
原本住在這里的淡河人得以繼續過他們祖祖輩輩都過著的日子。
那位萇姓隱士自此之后沉寂了一陣,再為世人所知已是峋陽王太史令。
襄溪王沒有重用他,或許是因為避嫌,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不論什么原因,最終隱士歸于峋陽王麾下。
有人說他在臧州定居,娶了一位極美的妻子,那個女人被叫做“拜月夫人”,因她名曇,也因她如月輪般泛著淺淺藍色的雙眼。
現在這雙藍色的眼睛正在他們的孩子身上,注視著淡河響晴的天幕。
萇濯身上有傷,身體狀況也并不好。
在確認身份之后就被裴紀堂請去客舍休息,同住一處的淳于顧嘟嘟囔囔,嘰嘰歪歪,說屋子里喪家之犬多了是會打起來的。
“你要是讓萇濯聽到你罵他喪家之犬,那你被打了我絕不保你。”嬴寒山警告他。
淳于狐貍又搖起他不存在的尾巴。
“怎么會呢,”他笑嘻嘻地說,“小生是說小生是喪家之犬啊,多么可憐,寒山只同情那美人小哥,也不同情同情小生我嗎”
這人絕對有病吧。嬴寒山想。
萇濯的到來并不改變什么,淡河城仍舊是淡河城,城外的臧州兵仍舊是臧州兵。
隨著飛旋怪鳥落下的雷霆極大地打擊了士氣,什么隊伍才會被雷劈不知道,但一定不是正義之師。
劈成爐膛雞的巫師們被匆匆拖走,攻城也隨著陣法失效而草草結束。
淡河城墻上的士兵灰頭土臉地修補已經細微開裂的城墻,淡河城墻下的士兵灰頭土臉地收斂地上散落的尸體。
敵人的尸體,戰友的尸體,巫師的尸體,奴隸的尸體。如果剝掉外衣,他們就只是肉而已。
嬴鴉鴉在奔走,她和那些尚可用的府吏一起計算傷亡,預備發放撫恤。
拉著尸體的板車從他們身邊經過,上面的東西發出濃郁的血腥。
尸體腐敗的味道和其他東西腐敗的味道是不同的,人只要聞一次就會永遠記住那種微甜的,令人窒息的惡。他們其中大多數會下一次聞到它時汗毛倒豎,雙腿發抖。
聞一聞姑且如此,不要說去看了。
于是他們擋在嬴鴉鴉和拉尸體的板車之間,為難地勸說她先歸府衙。
“這是在不是小女郎您應該做的事情呀,”他們說,“淡河豈是男子都死盡了,要您這樣一位身份貴重的女郎來看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