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固然對上海王太太一出手,就是一只珍珠象牙手飾盒用作小孩子的潤筆賞賜的闊氣。
感到咄咄稱奇。
可心中也對這些在上海做了二三十年的一等公民,欺男霸女,橫行無忌慣了的洋大人和手下買辦們,同樣沒有什么好印象。
曹神童有勇氣這么不給上海王的面子。
滬上的老少爺們就有勇氣給這小鬼頭叫一聲“好”,捧捧場,抬抬聲勢。
還能活的不如小孩子不成
連那位帶著女伴,看上去有些油滑的眼鏡小開。
在四下探頭探腦的觀望了一陣,確定巡警都被阻擋在人群外面進不來,也沒有人在注視著他這個方向的時候。
竟然也吐氣開聲。
“曹小哥,好哇唔”
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后,他側過頭來對拉著他手,對他偷笑的女伴昂了昂下巴,得意的一拍胸脯。
“這聲,才真地道”
英國管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尷尬在那里,向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他很少會遇到這種事情。
也有些麻爪。
一個小屁孩而已,不買上海王的賬,或許主人家會一笑了之,根本不放在心上。
或許主人家有一百種方法炮制他,轉眼把他套在麻袋里沉黃浦江。
但無論是哪一種。
這都不是他所能決定的。
太太想要見見曹神童的模樣,這么小的事情都辦不好,才是他的無能。
聽著耳邊那些往日里從來都不太看的起的下等人讓他難堪的叫喊聲,那聲音越來越大,像是濤濤的黃浦江潮水。
管家在心中翻起滔天怒火的同時
其實,突然也開始有了幾分害怕。
無論是洋人活的有多么威風。
他們完全不怕本地官僚,不怕那些酒宴上圍繞著他們吃飯的富商貴人。
但當本地成百上千名普普通通的質樸老百姓,肩并肩的站在一起,對他們吶喊的時候。
不管身后的那輛勞斯萊斯多么昂貴,又代表了何等的權柄,都無法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老實講。
慌的不僅僅是英國管家。
另一邊,曹軒小朋友此刻也是有點慌的。
他坐在那里咬筆桿,沉穩的仿佛四周逐漸形成的暴雨疾風不屑一顧的樣子,并不是他胸用驚雷而面如平湖,小小年紀就按太史公說的可拜上將軍了。
而是他已經嚇壞了。
師兄們就說他有點悶,不愛哭,不愛笑,一點也不好玩。
天然呆式的撲克臉就這點好處。
他心里慌的緊的時候不會像其他小朋友那樣哇哇大哭,而是直接僵在那里,進退不得,宛如是一尊木雕泥塑。
小孩子心中沒有考慮那么多有的沒的,也未必就有大人那么復雜的家國情懷。
他不愿意去,單純的只是不喜歡這些人。
不搭腔則是因為曹軒小時候在小和尚堆長大的,不太善于言辭。
過去那些日子里的人情應答,多是老師替他應承的。
曹軒不知道應該怎樣妥帖的拒絕對方,就在那里一個人修閉口禪,不說話,權當沒聽見。
以前碰上回答不出的問題,或者這些天遇上那些煩人的客人。
他都是這么做的。
他對師兄們玩這招的時候,師兄會摸摸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