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一個人坐在莊園的瞭望塔邊,手肘支撐在塔邊的石垛上,那些鑄成瞭望塔的灰色石料平均有接近600年的歷史,計算起來,幾乎和伊蓮娜這個家族姓氏能夠在歷史書上追溯的到的時光一樣的久遠。
它們被一代代的人和一代代的雨水,磨礫的又濕又滑,晴空萬里,太陽高懸的時候,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里,依然有涼森森的冷意。石料和石料之間的縫隙中,長滿了青苔,皮膚觸摸上去,帶著玉石一般的質地。
她露出這樣懇切的姿態的時候,永遠能從長輩那里,要到她想要的東西。
無論是缺席一天的鋼琴課,還是坐在熱氣球上飛躍奧地利的層層群山。但安娜卻又極少會在大人面前,露出這樣的姿態。
她只喜歡一個人坐在莊園的最高處,身體前傾,望著萬里的青空與群星璀璨。
在永恒的、龐大的無法被人理解的巨大未知之中,獲得永恒的、龐大的無法被人理解的巨大的慰藉。
隨著年齡的長大。
縱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安娜流露出這樣的姿態也變少了,她這樣的凝視也變少了。
未知不會因為你的懇切而作出施舍般的回答。
從凝視青空中獲得寬慰,就像通過殘茶根與水晶球來解讀命運,卜算吉兇。
她會獲得寬慰,那是真實的寬慰,也是虛假的寬慰。
她變得越來越強大,也越來越明白,一個人不只有一個命運。
人需要的不是凝視,而是前行。
誰把巨大的慰藉寄托在如奧地利多變的的天氣一樣,虛無縹緲、撲朔迷離、難以預測的事物之上,是很危險的行為,把巨大的的信任,寄托給別人,同樣也是。
可也許一生僅僅寥寥幾次的。
安娜厭煩了這個孤獨的猜來猜去的游戲,她注視著顧為經,直接了當的問道:“關于卡拉的身份,你有沒有提前知道什么消息。你可以向我保證,不是有人讓你這么寫的么?”
“如果有任何顧慮,沒有關系,我會保護你,這是我承諾。來自伊蓮娜家族的承諾。”
做出這個結論之前,你有受到魔鬼的誘惑么?
無論答案是什么,我都想聽真話。
只要是真話,無論答案是什么。
我都不怪你。
我都寬恕你。
你有我的十字架。
人應該有懺悔的機會,人也應該有坦白的機會,我可以完全揭過你的貪婪、功利乃至意圖不軌。
哪怕一生只有一次,伊蓮娜小姐依然給了他這個機會。
……
顧為經察覺到了身前女人身上所涌動的那巨大的情感。
她期待著自己在做出什么回答,她又恐懼著自己,做出什么回答。
但那是顧為經所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不知道女人為什么要恐懼,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期待。
顧為經最終只能理解為,伊蓮娜小姐是在用一種古怪的方式,隱晦的暗示,他是否在論文的寫作中造了假。
“沒有。如果我知道有關卡拉女士的任何可能的額外信息,那么,它已經被我寫在了論文中了,不是么?”
等待了片刻。
在安娜的注視下,對面那個仿佛是奧地利的青空一樣,撲朔迷離,氣質多變的男人攤開雙手,做出了他的最終回答。
伊蓮娜小姐凝視著對方。
對方的神態中帶著玉石般的質地。